楊攸行目光有些疑惑,道:“人仙之上,已無境界,此乃太祖、太宗和開國勳貴的共識。”
大景的開國帝王和勳貴們,自然想過求問長生,但因為早年武道耗儘精血,一個都沒有活到七十歲。
而一些開國武將,甚至五六十歲都已去世。
民間才有人言,武將早年殺業太重,傷了天和,折損壽數。
法明道:“道門無境,但梵門未必無境,隻需求取真經,弘揚佛法,自此立下大功德,武者性靈成果,自可榮登極樂。”
楊攸行不置可否,或者說,對這種僧道方士的說辭半信半疑。
默然了一會兒,道:“明日,大師隨本王一同去見天後。”
法明聞言,心頭一喜,連忙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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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兒,沈羨已經與天後用罷晚膳,至偏殿重又落座,品茗敘話,而長公主和薛芷畫在一旁落座相陪。
天後柳眉之下,那雙鳳睛目光灼灼看向那少年,問道:“先生先前走上說,以報紙宣揚教化?朝廷也有邸報傳達於州縣,可否以邸報代行教化之事?”
“邸報之上,隻是披露要聞,傳達於官邸,隻能教化飭明官吏,並不能起到教化萬民的作用。”沈羨誠懇道。
邸報,老百姓有幾個看的?
天後點了點頭,又問道:“先生,天下識字之人皆出於世家門閥,彼等自矜門第,卻不為朝廷所用,未必會幫助宣揚教化。”
沈羨道:“那就行掃盲之法,自己培養讀書人。”
後世洪朝就是如此替換掉舊時代的官僚和知識分子,培養在自己敘事史詩下長大的知識分子。
天後心頭疑惑,問道:“掃盲?”
“不識字,幾如睜眼瞎。”沈羨解釋了一句,又續道:“以音韻之拚,簡化漢字,重譯經典,使軍中將校士卒識字,在軍將當中宣揚忠君愛國之道,效忠帝國,效忠聖後,追平上古聖王之治!待軍將轉曆地方,經一二十年,繁衍生息,不過一兩代人,讀書從軍,足以改天換地。”
軍隊是壓艙石,在軍將中宣揚忠君愛國的信義之道,從中培養讀書人,轉入地方任職,製衡地方的郡望。
事實上,大景本身就是關隴軍事貴族集團建立而來,隻是百年之後,府兵製敗壞,基本盤流失嚴重。
也不知是沈羨話中的“個人崇拜”之語,還是因為一些酒勁兒,天後雪顏玉膚的臉蛋兒潮紅如桃,隻覺身上陣陣發熱。
可以說,這話簡直一句句說到了麗人的心坎裡。
周良、來敬,就是當朝宰輔蔡恒,姚知微等人,哪一個都說不出這種話。
畢竟,這是後世的成熟經驗,當然軍將在地方尾大不掉,是否形成新的縣豪、村霸,就需要做題家來製衡了。
故而沈羨接下來,徐徐道:“聖後過往治國理政之經驗,可著書立說,行銷於世,感召士林忠義之心,如太學、州學、縣學皆誦讀聖訓,以成為聖後門生為榮,那時天下還會缺做官之人嗎?”
這個時候,讀書人主要集中在世家門閥和郡望。
而在平行空的宋代,活字雕版印刷術的出現,促進了出版業的繁榮,而後讀書人階層迅速擴大,宋王朝也有了大範圍開科取士的基礎,所以才有了文官政治的巔峰,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這裡有趙宋王朝汲取唐季五代十國的武夫當道,人心喪亂的教訓,也有新技術的出現帶來的文化繁榮,成因複雜,非三言兩語可述。
天後聞聽沈羨“聖後門生”之言,已為沈羨所描繪的天下士林皆拜聖後場景,搞得目眩神迷。
世家門閥不合作,沒有讀書人做官,那就自己培養讀書人。
這是比開武舉還要更進一步打破世家藩離的方法。
可以說,比梵門提出的淨光天女轉世,去搞愚民之治要高明許多。
“這都是聖皇之道!”長公主玉容上現出思索之色,看向那少年的美眸同樣異彩漣漣。
隻覺一股浩浩蕩蕩,大日煌煌的人皇之氣,已然撲麵而來。
上古聖皇嘗百草、製時曆,而周之聖王製禮作樂,在如此利於萬民的人道大勢麵前,上古神祇也要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