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陳跡自述:星火_大道至簡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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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陳跡自述:星火(1 / 1)

倉庫的夕陽早沉了,隻剩下高窗裡漏進來的半縷殘光,在滿地畫稿上淌成淡金的河。二鍋頭的瓶蓋被我擰開時,“哢嗒”一聲脆響,在寂靜裡顯得格外突兀。酒瓶口還沾著上午的酒漬,風乾後結了層淡白的鹽,我倒出些酒在掌心,酒精的烈氣瞬間竄進鼻腔,嗆得我偏過頭咳嗽——這廉價白酒的勁,比我畫裡用的鬆節油還要衝。

周苓就坐在我對麵的畫稿堆上,膝蓋曲起,雙臂環著腿。我看見她伸手接酒時,指尖還在微微發顫,想來是酒精擦過皮膚時的涼,刺得她沒緩過來。她的掌心盛著酒,輕輕覆在鎖骨處那道淡藍的顏料痕上——那是下午我蹭上去的群青,此刻半乾半黏,被酒精一浸,立刻化開道淺藍的水痕。她擦得很輕,像怕碰壞了什麼,指尖在皮膚上打圈,藍痕便順著指腹暈開,漸漸淡成了霧,最後隻剩皮膚下隱隱的青,像塊藏在肉裡的玉。

我自己擦手臂上的赭石時,才覺出顏料早嵌進了皮膚的紋路裡。酒精一沾,先是刺骨的涼,接著就燒了起來,像把燒紅的鐵浸進冷水,疼得我倒抽口氣。那些乾涸的顏料硬塊,在掌心的摩擦下漸漸鬆脫,混著汗和酒精,在皮膚上淌成渾濁的溪流,最後滴落在身下的宣紙上,暈出小小的深色圓點——像我父親當年在畫稿上點的苔痕,隻是此刻的痕跡,多了些狼狽的煙火氣。

衣服扔在一旁的鐵桶邊,我的那件白T恤早成了調色盤,鈷藍、朱砂、檸檬黃混在一起,乾硬的布料硬得能刮傷人,領口處還沾著幾根周苓的頭發,淺棕色的,纏在顏料硬塊裡,像畫裡沒挑乾淨的纖維。周苓的襯衫更甚,淺灰的布料被朱砂染出大片暗紅,下擺處還有道被畫稿勾破的口子,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棉質背心邊。兩件衣服癱在地上,真像兩具蛻下的舊皮囊,連帶著下午那些瘋癲的、灼熱的情緒,都被晾在了漸漸冷下來的空氣裡。

沉默漫上來時,我聽見倉庫鐵皮屋頂被風吹得“哐當”響。遠處不知哪裡傳來狗吠,很輕,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混著酒精揮發的氣息,倒讓人覺得安穩。周苓先站起來,背對著我扣襯衫的紐扣。她的脊椎骨節在單薄的襯衫下清晰可見,像串小小的玉珠,隨著她扣紐扣的動作輕輕起伏。我看見她指尖在背後摸索,偶爾碰到沒扣準的扣眼,便輕輕“唔”一聲,那細微的聲響,在寂靜裡像根羽毛,輕輕掃過心尖。

我穿上褲子時,布料蹭過腰腹的顏料痕,還帶著點未乾的黏膩。摸煙盒時,指尖先碰到了盒裡皺巴巴的煙紙,還有半根被壓彎的煙。打火機打了三次才著,火苗在夜色裡顫了顫,映得周苓的側臉亮了一瞬——她的耳垂上還沾著點淡藍的顏料,像顆碎掉的星。辛辣的煙霧吸進肺裡時,我猛地咳了兩聲,胸口的悶疼才稍稍緩解,那陣突如其來的空茫,像潮水般退下去些——下午太瘋了,瘋得像把這些年攢的勁都用完了,此刻隻剩滿身的疲憊,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慌。

“我父親……”我開口時,才發現聲音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每個字都帶著疼,“他還說了什麼?”

周苓轉過身,頭發還沒理整齊,幾縷碎發貼在臉頰上,沾著點未擦淨的緋紅——那是下午酒精和心跳撞出來的顏色,此刻在夜色裡,倒顯得柔和。她的眼尾還帶著點疲憊的慵懶,像剛睡醒的貓,可眼神已經亮了,清亮得像西北的月亮,能照見人心裡的影子。“他說,您如果看到了,自然會懂。如果沒看到,或者看到了也不懂,那就算了。”

她說話時,手已經伸向了那個鐵盒——就是下午裝寫生稿的那個,鐵皮上鏽了幾道痕,是歲月磨出來的。她蹲下去,指尖在一疊寫生稿上輕輕拂過,那些紙頁發出“沙沙”的響,像風吹過草地。最後,她從最底下抽出本小冊子,薄薄的,頁麵已經黃得發脆,邊緣卷得像浪花,封麵上用毛筆寫著“心相”兩個字,墨色已經淡了,卻依舊能看出筆鋒的勁——那是父親的字,我太熟了,他寫“心”字時,總愛把臥鉤拉得很長,像道沒畫完的弧線。

“這是他一生畫畫的心得。”周苓把冊子遞過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涼,像剛摸過倉庫裡的鐵皮,“他說,技巧學校裡能教,但這個,得看緣分。”

我接過冊子時,手指控製不住地發顫。紙頁很薄,一摸就知道是早年的宣紙,帶著點舊紙特有的黴味,還混著點鬆節油的淡香——想來父親當年總把它帶在身邊,畫到興起時,就掏出來記兩筆。翻開第一頁,就是父親潦草的筆記,墨漬濺在紙邊上,像不小心潑上去的顏料。字裡行間夾著很多草圖,有的是半朵荷花,有的是幾筆山水,還有的是人物的側臉,線條狂野,沒什麼章法,卻透著股活氣,像困在紙裡的火焰。

筆記裡寫的不是如何調墨、如何運筆,而是如何“看”——看夕陽時,要記住光落在草葉上的溫度;看雨時,要聽雨滴砸在青瓦上的節奏;看人的眼睛時,要摸透那裡麵藏著的情緒,是喜是悲,是苦是甜。還有一句,被父親用紅筆圈了起來:“畫不是畫山水,是畫心裡的山水;畫不是畫人,是畫人心裡的魂。”

這是我以前最嗤之以鼻的“瘋話”。那時候我剛出名,滿腦子都是技巧、構圖、市場,覺得父親這些話太虛,太不切實際。可此刻讀著,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心上,疼得我眼眶發熱。我想起那些年,我為了迎合蘇曼的收藏,畫了多少精致卻沒魂的畫,那些畫裡有漂亮的山水,有精致的人物,卻沒有一點我自己的東西——就像沒有靈魂的木偶,再好看,也是死的。

“你為什麼幫我?”我合上冊子,指尖還停在那行紅圈的字上,抬頭看向周苓。倉庫裡的夜色更濃了,月光從高窗裡漏進來,照在她的臉上,能看見她睫毛的影子,像兩道淡墨的線。

周苓低下頭,用腳尖輕輕蹭著地上一攤乾涸的紫色——那是下午我潑在畫紙上的鈷藍和朱砂混出來的顏色,此刻乾硬得像塊石頭。她的腳尖很輕,蹭了兩下,就停下了,聲音也輕,像怕驚到什麼:“我父親……以前是陳老師的粉絲。”她頓了頓,指尖摳了摳鐵盒的邊緣,“很多年前,他去西北寫生,遇上山洪,是陳老師拉了他一把。後來我父親病了,臨走前,把這個鐵盒交給我,說有一天如果陳老師您需要,就交給您。”

原來如此。一段藏在歲月裡的因果,像父親畫裡的暗線,平時看不見,到了某個時刻,才忽然顯出來。我看著周苓,她的眉眼間,其實有幾分像她父親——尤其是那雙眼睛,亮得很,帶著股韌勁,像西北沙漠裡的胡楊,不管風沙多大,都能立著。

“你現在看到了,”我自嘲地笑了笑,手指指了指周圍的畫稿和空酒瓶,那些畫稿在月光下,像一片片破碎的色紙,“我可能不是你父親以為的那種大師。我隻是個失敗者——畫不出好畫,留不住愛人,連自己想走的路,都走不下去。”

“不。”周苓猛地抬起頭,眼神堅定得像塊石頭,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鋪滿地的畫稿,那些狂野的色塊、扭曲的線條,在她眼裡,竟像是有了生命,“我覺得……這才是藝術該有的樣子。活的,痛的,真的。”

她的話很簡單,沒有華麗的詞藻,卻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我心深處的死水。我愣了愣,看著那些畫稿——下午被我們碾壓過的畫稿,顏料暈得一塌糊塗,線條揉得歪歪扭扭,可此刻在月光下,竟透著股蓬勃的勁,像野草從石縫裡鑽出來,不管不顧地長。我忽然明白,這些年我追求的精致,其實是把自己困在了籠子裡,而下午那些不管不顧的潑墨,那些帶著痛和熱的筆觸,才是真正的我,才是父親說的“心裡的山水”。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離開倉庫。我摸遍了口袋,隻剩四十三塊五毛錢,都給了周苓。她去倉庫外的小賣部買東西時,我坐在畫稿堆上,又翻開了《心相》。月光落在紙頁上,父親的筆記像活了過來,那些潦草的字,那些狂野的草圖,都在跟我說:“陳跡,彆丟了自己。”

周苓回來時,懷裡抱著個塑料袋,裡麵裝著兩袋麵包、兩瓶礦泉水,還有一條灰色的毛毯。麵包是最便宜的那種,乾硬得像塊磚,礦泉水瓶上還凝著水珠,涼得能冰到手。我們裹著毛毯,靠在冰冷的鐵皮牆邊,毛毯上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倉庫裡的顏料味,竟讓人覺得安心。

我掰了半塊麵包遞給周苓,她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啃著,眼睛卻看著我,像在等我說什麼。我便開始說——說美院的往事,說師父拿著戒尺敲我的手,說我第一次畫出讓自己滿意的畫時,在畫室裡哭了一整晚;說蘇曼,說她如何捧著我的畫,說我是“最有天賦的畫家”,又如何在我堅持要改風格時,冷冷地說“你這樣的畫,沒人會買”;說我這些年的掙紮,說我把自己關在倉庫裡,想畫卻畫不出來,想放棄卻又不甘心。

大多時候,都是我在說,她在聽。她不插嘴,隻是偶爾點點頭,或者輕輕“嗯”一聲。她的傾聽是沉默的,卻很專注——她的眼睛一直看著我,裡麵有光,像星星,能接住我所有的憤懣、迷茫,還有那一點點不甘熄滅的火星。我說起自己畫不出畫時的痛苦,她的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很輕,卻像一道暖流,順著指尖,流進了我心裡。

夜深了,倉庫裡的溫度驟降,鐵皮牆涼得像冰。我們依偎在一起取暖,毛毯下的身體還殘留著顏料的顆粒感,蹭在皮膚上,有點癢,卻很真實。周苓的手很涼,我握住,揣進懷裡——我的掌心很暖,能把她的手捂熱。她沒有拒絕,隻是輕輕往我身邊靠了靠,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很輕,像風吹過紙頁。

酒精的勁還沒過去,加上這幾天的疲憊,我很快就沉沉睡去。沒有夢,沒有過去的煩惱,也沒有未來的迷茫。我隻記得,懷裡的手很暖,身邊的人很靜,倉庫外的風聲很輕,還有《心相》裡父親的話,像顆星火,在我心裡,慢慢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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