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滾燙的河_迷霧之城,窺探者背後的秘密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00章 滾燙的河(1 / 2)

19821989

李山第一次見到屍體是1982年秋天。那是個深秋的傍晚,青年路上鋪滿了落葉,落葉裡有枚法國梧桐樹的果球。李山撿起來,對李紅旗說“小叔,看,《楊家將》裡肖天佐的流星錘,肖天佐就是用它打死的楊宗勉。”

“你這孩子,怎麼光琢磨彆人怎麼死的?昨天說關雲長死後,呂蒙嚇得七竅流血,你知道什麼是七竅流血?"

“爺爺說過,就是頭上所有的窟窿眼裡都出血。小叔,你帶我看看死人吧!”

李紅旗踢了侄子一腳“再廢話就拔腚回去。”

李山不說話了,揉著屁股跟在小叔身後,兩人走進“待業青年”飯店。

飯店裡客人不多,隻有一桌。西南角,三個中年人借著酒勁談興正濃。李紅旗把李山抱上櫃台,對店老板說“叔,來碟花生米,省得這小東西煩人。”

店老板姓方,五十歲出頭,紅臉膛,身材魁梧。方老板和李紅旗一家都住在青年路77號家屬院,飯店是地區公安處的三產,大院子女們畢業後常安置在這裡過渡。方老板拿來一小碟油炸花生米,摸摸李山的腦殼,李山將花生米一粒粒捏進嘴裡。李紅旗在窗邊坐下,蹺著二郎腿吸煙。李山愛看坐著的小叔,每當李紅旗就座,腰間的手槍就會露出黑亮的槍把手和纏在把手上的紅綢緞。對角的客人看到槍,說話聲瞬間降低了。李紅旗抬手看看表,此時,店外走進兩個男人。

這二人是李紅旗的同事。走在前麵的瘦高個兒彈了下李山的褲襠,說了句“爺們兒,花生米掉襠裡去了,喂雞兒啊?”

他身後的平頭說“幾天不見長高了,該找媳婦了吧?"

李山跳下櫃台踢打二人。李紅旗喊“小山,彆沒大沒小的,叫叔!”

李山叫叔。叫完,伸手往高個兒青年腰間摸槍。高個兒叫王承軍,平頭叫曹虎,哥兒倆在李紅旗對麵就座。

李山問“張超越什麼時候來他姥爺家?”

曹虎說“他來添亂啊!恁這些小東西湊一塊兒準沒好事。”

張超越是曹虎的外甥,和李山以及家屬院的另外幾個男孩同齡,來年同升二年級。平時男孩們紮堆玩耍,李山是孩子王,在同伴們當中屬他膽子最大。公安處大院東南角有座白色小樓,小樓是法醫樓,天黑後李山常帶領夥伴們到樓上探險,尋找屍體和人體器官。可每間法醫室都鎖著門,窗簾常年拉著,他們看不到任何傳言中的情景。

上半年,大院裡搬來新戶,男主人叫趙誌國,在法醫樓工作。趙誌國的兒子趙明遷到北實小學上二年級,他比李山等人年齡大,平時以大哥自居。李山不服,和趙明拔骨碌,他有蠻勁,兩人勢均力敵。李山要和趙明比膽量,趙明輕蔑地笑,對眾人說“俺爸是乾法醫的,他工作的地方俺經常去,是去屋子裡麵!俺爸見過很多死人,俺跟著也看見過,有時候俺爸為了破案,用俺家的大鍋煮人頭,把肉煮沒了好研究骨頭傷,恁誰有俺家人的膽量?”趙明的出現讓李山心裡添堵,他把趙明的話告訴李紅旗,纏著小叔在辦案時帶他看一次屍體。李紅旗哭笑不得,罵侄子傻蛋,說趙明是胡說八道。後來,李山帶領夥伴們跑到趙明家樓下,罵趙明亂放屁,造謠。趙明板著臉下樓,說了句“愛信不信”,說完轉身離開。有人嘀咕說趙明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從這天起,李山暗下決心,一定要親眼看看死人。

李紅旗幾人喝酒吃菜,聊上半年震驚全國的山西武鄉縣黃金白銀特大盜竊案,分析監守自盜的可能性。李山聽不懂大人說話,吃飽喝足,百無聊賴地看著青年路上法國梧桐的樹影。風不斷吹著,窗外,一團團黃葉在寒風裡打轉。不時有路人從窗邊經過,他們走到馬路對麵,走過十字路口,走向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店門開了,涼風從進店的中年漢子身後湧入餐廳,男人姓薛,任刑警大隊教導員。薛教導說“奈河裡死了個人,趕緊看看去。”薛教導的話令李山心頭一動,不等他反應過來,李紅旗已經穿好外套。李紅旗要李山馬上回家,自己與同事們快速走出飯店。飯店與家屬院僅相隔幾十米,李山走進大院,接著又從院門口探出腦袋,兩輛三輪摩托由青年路路口駛向東嶽大街。李山沒有多想,撒腿向奈河跑去。

青年路路口距奈河橋頭不足兩站地,李山趕到河邊時,橋上已經站滿了圍觀者。河水在月光下流淌,水麵漂浮著塑料袋和枯樹枝。岸邊停著警用麵包車和幾輛摩托車,派出所的民警和刑警大隊便衣分散在河道附近。李紅旗舉著燈,大聲指揮。河中有艘小船,兩名民警和河道管理員正七手八腳地將浮屍拽到船上,有人喊“一二”,有人喊“膀子那邊再使勁”…·小船顛了幾下、傾斜,屍體翻入船艙,小船又顛了幾下。燈光打在死者臉上,人群驚呼,李山也忍不住叫了一聲。死者是位老年人,白發,雙眼微睜,黑色的大嘴咧到耳根,詭異地笑著。李山嚇得前胸貼緊後背,他想到了陰曹地府和黑白無常。一名民警從死者鼻下挑開水草,死者並沒有笑,嘴巴也是常人大小。小船向北劃去,李山踮起腳尖張望,地區醫院的救護車停在路北。警察們陸續上岸,李紅旗收起探照燈衝人群喊“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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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第一次見到項嵐是在看過浮屍後的第三天上午。三天來,每個傍晚李山都在趙明樓下演講,他的聽眾是大院裡的孩子們。李山繪聲繪色地講述撈屍過程,每講一遍都會增加些新元素。夜路、獨身前往、奈河裡的水腥味、死者七竅流血……他添油加醋地講了些恐怖情節,把女孩們嚇得哇哇直叫。大家佩服李山的膽量,都想看看趙明知道此事後的表情。趙明去了姥姥家,直到周六上午才回到公安處家屬院。

最先發現趙明的是梁紅凱。梁紅凱住在家屬樓北樓頂層,他家采光好,南北通透,任何時候隻要向窗外看一眼,便能把整個院子儘收眼底。家屬樓對麵有一排平房,平房共有六間,前三間是公安處刑警大隊辦公室,後三間分彆是大隊會議室、休息室、嫌疑人留置室。周六上午梁紅凱在陽台澆花時看到了趙明,趙明站在刑警隊辦公室門前,身邊站著個戴發箍的姑娘。梁紅凱把舀子一扔,迅速跑到李山家報信。

李山對項嵐的第一印象是不好惹。天陰著,項嵐的臉也陰著。趙明向李山介紹“這是我以前的同學項嵐,她姥爺家丟了東西過來報案。”

趙明對項嵐說“他叫李山,愛在院子裡稱王稱霸。”

李山說“我還用稱嗎?你問問哪個不服氣?”

天空開始飄落雨點。趙明問“你剛才在樓上喊什麼?”

李山說“我見到死人了,真死人!”李山身後,夥伴們高抬下巴,斜眼打量著趙明。

趙明說“見到死人有什麼了不起,俺爸…”

李山打斷“彆光提你老子,我再說一遍,我親眼見到真死人了!大黑天看見的!你有這膽量嗎?”話音剛落,大雨突然而至,大夥急忙跑去就近的樓洞避雨。

李山坐在樓梯上層,夥伴們分成兩列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趙明和項嵐。樓道對麵是排炭池子,居民每戶一間,儲存生火做飯的炭塊使用。炭池子上有簡易的屋頂,幾乎每個屋簷下都掛著蜘蛛網。蛛網布滿了雨點,蜘蛛蜷縮著,仿佛握緊的拳頭在搖晃中與風雨對峙。項嵐身穿格子大衣,紅領巾紮在裡麵,她背對樓道,像在看雨又像是什麼都沒看。

李山講述撈屍現場,他說一句,夥伴們補充一句。李山說“我一路小跑趕到奈河橋頭。”

陶鑫說“當時天黑不見五指,刮的風和鬼叫差不多。”

李山說“死人在水裡泡著,很沉,可能是肚子裡灌了太多的水。”

梁紅凱說“一摁他肚皮,嘴裡就能滋出一股水,從橋下滋到橋上臭烘烘的。”

李山說“那個老頭兒滿頭白發,臉煞白煞白的。”

項嵐突然轉過身子,冷著臉說“你們的腦袋讓驢踢了嗎?說這些有意思嗎?”李山與項嵐四目相對,項嵐五官標致,模樣很像童話書裡的白雪公主。李山臉紅了,吞吞吐吐地說“就我這膽量,我可是這個院裡的……”項嵐扭頭,大步走入雨中。從這天起,李山看到撈屍一事便不再被孩子們提起了,它成了大家共同的秘密,被一場大雨封印在童年的角落裡。

李山再次見到項嵐是六年後,華僑大廈開業當天。吃過晚飯,堂弟李子木纏著李山要去華僑大廈玩耍,李山正在聽流行歌曲,不耐煩地說“一邊去,彆煩我。”

李子木繼續央求。李山問“華僑大廈有什麼好玩的?”

李子木說“我想看華僑,我同學說華僑是人參果,吃了能長生不老。”

李山說“你自己玩積木去,彆煩我。”

李子木哭了。錄音機裡播放著齊秦的歌曲《大約在冬季》,李山跟唱。李山的母親走過來抱起李子木,拿糖哄他。李子木大哭。母親對李山說“趕緊帶你弟弟逛逛去,彆一天到晚聽些流氓歌曲。”

“我不去!”

“不去也行,下星期彆跟我要零花錢。”

李山帶著李子木走出樓洞時吹了聲大口哨,走到二號樓樓下又吹了幾聲。兄弟倆在兩樓中間的空地上等待。很快,陶鑫和張岱東便同時出現在樓頭。樓間空地是夥伴們的據點,在這片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區域裡大家整整玩了十四年。十四年間泰安地區升級為地級市,公安處也改稱市公安局。

李山問“其他人呢?”話落,王家樂吃著肉卷子出現了。李山問“張超越不是來他姥爺家了嗎?”

張岱東說“我下樓的時候喊他了,他拉屎還沒拉完。”

李子木問王家樂“家樂哥,你吃的啥?"

王家樂說“肉卷子,你也嘗嘗。”說完,掰下一截肉卷遞到李子木手中。王家樂從小愛吃喝,長得膀大腰圓,體重已經到了一百七十斤,是李山幫裡的第一壯漢。他性格和善,從不與人爭執。張超越是最後一個走進空地的,他神秘地亮了亮大雞煙。

李山問“你買的?”

張超越說“偷我舅的。”

李山說“出了大院再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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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僑大廈矗立在奈河橋東南方,與當年李山看屍體的地點相距不足百米。刑警隊的平房已經拆除,少年們斜穿大院,隻用幾分鐘便來到了大廈廣場。許多市民在廣場上散步,李山和夥伴們在花壇邊紮堆,叼著香煙鬼鬼祟祟地觀察路人,生怕被大院的熟人發現。王家樂不吸煙,嫌嗆,與李子木坐在較遠的地方。張岱東剛把煙掐滅,又立刻抓著張超越的胳膊說“再給我一根,那邊過來個妞兒長得不錯。”

張超越遞給他一支煙,兩人故作瀟灑地注視著少女緩緩走近。少女走過廣場,走進北新街夜市。張岱東問“這妞兒不孬吧?多少分?”

張超越說“九十分。”

張岱東問“怎麼不是滿分?"張超越說“奶子不大。”

張岱東說“奶子不大減十分,可惜可惜。”

李山和夥伴們大笑,笑聲中,李山的目光定在了奈河橋上。橋西走來一名女子,女子身穿深藍色連衣裙,留齊耳短發,頭戴發箍,手裡拿著一本看不到名字的書。李山心頭一震,是項嵐。多年未見,項嵐出挑得窈窕動人,她麵無表情地走著,仿佛孟庭葦從台北一路走到了泰安城,走上奈河橋,一直走到了李山的眼裡心裡。

“那不是·…那不是趙明的馬子嗎?”張超越說,“長.·長這麼漂亮了!”他結結巴巴地說。

李山怒道“放屁,什麼叫趙明的馬子!”

張岱東說“一千分,我打一千分!”

陶鑫問“她叫什麼來著?我記得她罵你被驢踢了。”

李山低聲說“她叫項嵐。”

項嵐的裙色比天空的顏色略深,裙裾隨風而動,像一小片天空掉在大地上變成了一小片海。她在橋頭駐足,在夕陽的餘暉裡凝視河麵,天很快變暗了,東嶽大街上亮起燈光,項嵐離開大橋走向奈河東路。李山緊盯著項嵐,被身後的喧嘩聲打斷思緒,空氣裡卷來刺鼻的白酒味。三個社會青年穿過花壇,勾肩搭背過了馬路。李山打量三人,張岱東小聲說“中間那個有紋身的叫吳剛,是出了名的瞎包玩意兒,他們都是被職高開除的混子。”

直到吳剛擋在身前,項嵐才意識到自己被流氓糾纏了。她冷冷地看著對方。吳剛滿臉怪笑,身旁的青年說“我大哥想和你交朋友,給個麵子吧,咱一塊兒耍耍去?”

項嵐緊走幾步,吳剛再次擋在路中,其他幾個青年在吳剛身邊圍成個半弧。天色持續變暗,路人的麵孔開始變得模糊。

過馬路前,李山衡量了自己與對方的實力差距,他明白想打贏必須得狠,盤算著攻擊吳剛的下身。李山隻身一人走到對麵,他不想牽連夥伴們。李山對吳剛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是公安大院的。”吳剛的注意力正在項嵐身上。李山大聲又說了一遍。

吳剛側身打量李山,罵“找死啊?滾蛋!”

旁邊的男青年當胸給了李山一拳,李山被打了個趔趄,身後有人扶住他,大院的夥伴們都在他身後。李山清點人頭,發現少了王家樂,他向對麵望去,王家樂拉著李子木的手正驚恐地看著他。

一看李山這邊的人數增多,社會青年們警惕起來。吳剛問“你說什麼?公安局的?”

李山說“就在青年路住,你們彆找事,我認識她。”說完,李山看項嵐。兩人目光相遇。吳剛笑,突然出拳,拳鋒正中李山嘴角。李山感到天地搖晃,耳邊傳來一句話“專打你們院的!”李山用了半分鐘才恢複神誌,他爬起來,下意識摸嘴角,確定下巴還掛在那裡。路燈下,雙方頓時打作一團。李山等人明顯不是吳剛一夥兒的對手,陶鑫和張岱東與一個長發青年纏鬥,兩人聯手仍處在下風,張岱東被踹倒在地。張超越是打架不要命的主兒,他的鼻子破了,還攥著皮帶亂抽,吳剛他們顧忌皮帶的鐵扣,一時不敢

近身。李山吐掉口中鮮血,在路旁翻找硬物,他一連摸了三個樹坑,終於拔出一截鬆動的磚頭。李山攥著磚頭衝到吳剛身後,揮磚一通猛砸,吳剛被砸得猝不及防,抱頭向華僑大廈跑去。路對麵出現人影,來人將吳剛撞翻在馬路中央。撞翻吳剛的是王家樂。王家樂像變了個人,他死死地壓在吳剛身上,雙臂抬起落下,雙拳同時砸向吳剛麵門,猶如猛張飛正狠勁擂著戰鼓。吳剛血流滿麵,王家樂又砸了五六下,被李山強行拽到路邊。“彆把他揍死了!”李山吼。王家樂爬起來,衝到對麵暴打另外幾個男青年。王家樂最後的毆打對象是奈河東路上的一棵楊樹,夥伴們驚恐地看著他,樹皮上掛著烏黑的血印子。

東北方傳來喊叫聲,李山尋找李子木,四下不見人影。李山瘋一般跑到華僑大廈廣場北側。人群中傳來議論聲“小孩子被車撞了,不知是誰家孩子,怎麼沒大人看著……”

李山將白蘿卜雕刻的娃娃放在李子木枕邊。李子木問“這是什麼?”

李山說“人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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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有個蘿卜味?”

“人參果就是這味兒,快吃吧。”“哥,你先吃。”

“我吃好幾個了。”話落,他想到那些沒有刻好的蘿卜。李子木的胳膊上打著石膏,李山問“疼吧?”

“不疼,終於不用上幼兒園了。”

“你還挺高興的,要不是為了跑回去報信也沒這一出,我當時就不該帶你出來!"

李子木說“我現在不用上幼兒園,還有了人參果,真是太好了!”

離開醫院,李山一路胡思亂想,不知不覺走到華僑大廈對麵,他向奈河沿岸張望,想象項嵐迎麵而來的模樣。奈河裡攔著充氣壩,充氣壩像河馬的身段,幾個小學生在壩上奔跑,享受顛簸的樂趣。李山看了幾分鐘,走過路口拐進家屬院。

李山見到項嵐的瞬間感覺整個夏天的山花全都開在了一單元門口,開在了樓洞對麵的炭池子裡,開在了樓前的自行車車筐裡。她就這麼突然地出現了,身穿白色短袖衫,胸部呈現出曼妙的輪廓。李山臉紅了,天熱,他身上有股汗味,拐進胡同的前幾秒他還放了個蘿卜味兒的屁。他下意識轉身,擔心那個屁還緊跟著他。

項嵐問“你叫李山,對吧?”

“你記得我?”

“記得,但沒記住名字。”“你這是來找我嗎?"

“對,來向你道謝。”

“那天晚上你後來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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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打成了一鍋粥,分不清誰是誰了,後來見你們都跑了。”

“然後你就走了?”

項嵐“嗯”了一聲。李山問“你住在哪兒?”

“運舟街。”

“你怎麼去了華僑大廈那邊的小路?”

“你們公安大院的人都這麼喜歡問問題嗎?”

“不是,因為你知道我家,我才想知道你家。”

“我去那邊是找同學還書,她住在奈河橋附近。”

“我記起來了,你帶著本書,你看的什麼書?”

“《安娜·卡列尼娜》。”

“你住在運舟街為什麼從西邊走過來?”

“你真是個問題大王,我去西邊是因為那天在青少年宮坐了碰碰車。”

“你居然喜歡坐碰碰車。”

“其實也不是喜歡坐,我隻是對開車好奇。”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你臉上沒事吧?”項嵐問,伸手遞來一個塑料盒。

“這是什麼?"

“透骨草磨成的粉,消腫效果很好。”

李山打開盒子聞了聞。

項嵐說“那我走了。”

李山說“好。去運舟街怎麼能找到你?"

項嵐猶豫,看著李山說“倒數第三排樓,第一個樓洞頂樓西戶。”

李山說“我家住在最東邊那個單元的三樓東戶。”

項嵐說“有時間再見。”說完,低頭從李山身邊走過。

李山跑回家中,趴上陽台看項嵐的身影,看她猶如一朵潔白的雲彩,飄出了青年路的綠蔭。

李山宣布他和項嵐正在搞對象。張超越認為他倆不是真正搞對象,他說“隻有親過嘴,摸過奶子才算得上搞對象,最起碼也得抱過。”

李山說“你懂個屁啊,我都去過她家了。”

李山是在一周前去的項嵐家。他提著水果,滿頭大汗地敲門。開門刹那,項嵐愣住了,辨認好一會兒才說“原來是你啊。”李山頭打發蠟,穿著襯衫和小叔的皮鞋。李山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局促地坐下。客廳南北通透,西牆邊立著五鬥櫥,五鬥櫥附近有張折疊桌,桌上放著涼水杯、文具盒、本子和書。項嵐倒水,間“渴了吧?”

李山盯著項嵐的側麵愣神。項嵐身穿襯裙,短發在腦後紮了小辮。項嵐又問“渴不渴?”

李山說“不渴,你彆麻煩了。”項嵐將水杯放上茶幾,在斜對麵坐下。

李山環視屋子,扭頭看牆上的鬆鶴圖。項嵐問“怎麼突然來找我?”

李山說“給你送點兒水果。”說完,將塑料袋拿起來放到茶幾上,袋子裡裝著蘋果和香蕉,水果的清香飄出袋口。項嵐道謝。李山問“你在家乾什麼呢?”

項嵐說“提前預習功課。”

李山問項嵐在哪兒念書,項嵐說“開學後到六中讀高一,你呢?"

“開學上初三。”

“以後準備讀哪個高中?”

“就我這成績,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看會兒電視吧。”

電視打開後正在上演《海鷗飛處彩雲飛》。男女主角接吻,鏡頭拉伸,女主角躺在床上滿腹心事,男主角的嘴唇移向女主角的鎖骨。李山和項嵐尷尬地坐著。李山說“這電視劇挺磨嘰,男女愛來愛去的。”

項嵐沒說話,起身換了頻道,節目變為《地方台五十分鐘》。兩人各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看得心不在焉。風扇擺動,窗外,蟬鳴此起彼伏。李山暈乎乎地盯著屏幕,偶爾掃幾眼項嵐。午後的光穿過紗窗,被紗窗細小的方格分解成微小的顆粒,窗台上幾盆綠植在陽光裡拉長影子,風不斷吹著,陰影不斷搖晃。李山打了個哈欠,拿起水杯喝水提神。他喝得拘謹,手一抖,涼開水灑到胸前,襯衣濕了一片。李山很尷尬,忙用手擦水。項嵐取來乾毛巾,遞過去。李山擦著襯衫,忍不住近距離瞅了瞅項嵐的小腿和腳踝。項嵐說“我帶你去樓頂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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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樓頂,李山問“原來這裡也是你家的。”他看了看身後的小屋,“書真多,怎麼淨是些與植物有關的書?”

項嵐說“那是我姥爺的書房,他退休前在林大研究植物。”

樓頂空地約四十平方米,邊緣圍著護欄,護欄前擺滿了李山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晾衣繩上兩條連衣裙在風中飄動,裙子被鐵夾夾著,夾頭與麵料接觸的部分墊了碎布,一條白色,一條深藍。李山心頭一動,問“你喜歡穿連衣裙?怎麼都是單色的?”

項嵐說“裙子是媽媽留下的。”李山問“她去哪兒了?”

“去世了。”

兩人沉默,望向遠山。正北方雄偉的泰山山脈在薄霧中向兩側延伸,仿佛神鳥展開巨翅。更遠的北方,群山綿延,如層層巨浪滾滾而來。

兩人走進小屋。屋裡彌漫著書籍的氣味。李山拿起一本翻看,問照片上的泰山怎麼光禿禿的?項嵐說泰安以前有軍閥駐軍,官兵經常伐樹。李山將書放回書櫃,拿出影集翻看,他想看項嵐小時候的照片。影集裡滿是黑白照,照片大都與老城有關,他辨認著昔日的老街道,問項嵐“這不是打水胡同嗎?我上育紅班那年拆了,拍這個乾嗎?”

項嵐說“姥爺喜歡收集老照片。”

李山隨手指著一張又問“這是哪兒?”

項嵐說“照片背後有字,是以前的運舟街。”

“原來如此啊!”說著,李山拿出照片念背後的小字,“舊稱鄆州街,1927年被韓複榘擴建。”李山說,“看來現在的街名是諧音,老岱廟以前有護城河,你家說不定是河道。”

相冊最後一頁有張穿旗袍的女子照片。女子相貌端莊,短發燙卷,耳垂上吊著水滴形翡翠耳墜。李山盯著照片問“這張照片是民國的吧,真漂亮,她是你姥姥?"

“不是,姥姥很早就不在了,我沒見過她。”

“那這女人是誰?"

“聽姥爺說她是翠英中學的老師,翠英中學就是一中。”

“那她可能是你姥爺的情人。”

“彆扯。”

兩人正說著,上來一位清瘦的老人。項嵐說“我姥爺回來了。”

老人麵相和善,笑嗬嗬地看著李山說“有客人啊,小夥子,你叫什麼?”

項嵐介紹李山。李山拘謹,提出告彆。老人說“我買西瓜了,吃塊瓜再走。”李山猶豫,見項嵐沒有挽留便再次告彆。項嵐送李山下樓,李山說“找時間一塊兒爬泰山吧。”

項嵐說“再說吧。”

離開巷子,李山走進路口的升平商店。他在櫃台前轉了幾圈,指著一個波浪形的發箍詢價。售貨員正在織毛衣,瞥了眼櫃台說“五元。”李山還價。售貨員說“商店不講價,這是進口貨,材料好造型也好,還結實耐用。”

李山走出店門,擎著發箍看向遠方,把它架在泰山的山尖上,發箍像一彎淡紫色的彩虹將白雲連在一起。

李山說“到回馬嶺了,累了吧?”說完,伸手去拉項嵐。

項嵐擦汗,看著李山的手背說“走過這段就好了,還好今天多雲,要是大晴天非給曬化了。”兩人悶頭走了一陣子,在台階折轉處休息。山風襲來,樹葉搖晃,李山望向盤道,台階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休息的登山者。不斷有遊客走上來,他們看項嵐再看李山。項嵐穿著梅花牌運動褲,上身是件紅色短袖衫。李山覺得項嵐比任何一位女遊客都漂亮。

到達中天門後兩人買了煮玉米,坐在商鋪門前慢慢吃完。李山掏煙,同老板借火。項嵐說“你怎麼還吸煙?”

李山說“我又不是小孩。”

項嵐說“還是彆抽了。”

李山悻悻地掖回煙盒,問“你爸在青島做什麼?”

項嵐說“他是海員,常年在外麵跑船。”

“那你見過大海了?"

“見過的,小學時去過青島。”

“你不經常去嗎?”

“從我記事起,我爸就不在家,我媽去世後他在青島又有了家庭。”李山沉默,項蘭像是安慰他,說,“我和姥爺在泰安生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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