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疑似謀殺
1984年早春某日中午,兩輛藍白相間的尼桑警車鳴著尖利的警笛駛出省城公安局大門,向市精神病院疾馳而去。車裡,坐著刑事偵查處一科第二探組的七名成員。
鄒大道是三年前入警的,由於表現不俗,被任命為副組長。和往常出警一樣,他上車後總是挨著組長司徒鐵坐,隻要逮著空隙就見縫插針地問長問短,此刻自不例外。
“頭兒,這次是什麼活兒?火急火燎的,我連午飯都沒顧上吃。”
司徒鐵看看副手,微皺眉頭“這趟活兒估計不會輕鬆……”
市精神病院行政科長兼該院三產東風貿易公司經理魯三嶽,昨晚在醫院食堂設宴招待衛生係統三產的生意夥伴,酒宴結束已是午夜時分,魯送走客人後沒回家,去空著的特護病房119室睡了。今天上午,魯三嶽沒像往常那樣去行政科辦公室,副科長要找他商量工作,給貿易公司等處打電話,都說沒見影蹤。有人想起昨晚魯科長喝得有點兒高,會不會還沒起床?副科長就派人去特護病房看看。那人推開119病房的門、差點兒嚇昏過去魯三嶽直挺挺躺在地上,看樣子已經斷氣了。消息報到院部,院長下令即刻組織搶救,幾位資深專家趕到現場一檢查,個個打回票人已經死去半天了,還搶救什麼?不過,死者右小臂靜脈上有明顯的針孔,金戒指和金項鏈也不見了,疑似被害,遂向公安局報案。
司徒鐵介紹過案情,警車也駛進了精神病院的大門。特護病房119室門前的走廊裡聚了一群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正竊竊私語,看見刑警來了,連忙讓開一條通道。
司徒鐵推門而人,問先期趕到的幾名刑技人員有何發現,一位正在拍攝照片的女警官說“現場被清理過,很難發現腳印、指紋之類的痕跡,也沒發現遺留物。而且案犯在病房裡噴灑了某種藥水,破壞了嗅源,警犬恐怕也派不上用場。”
司徒鐵環顧四周“屍體呢?”
“在手術室。”
司徒鐵趕到手術室,法醫正在做解剖準備,旁邊站著醫院保衛科長金寶笛和端著照相機的見習法醫。司徒鐵同他們打過招呼,再看躺在手術台上的屍體,暗暗吃了一驚,死者身材高大,目測少說一米九。
金寶笛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魯科長以前是籃球運動員,市隊主力。”
司徒鐵走近觀察,魯三嶽長著一張國字臉,額頭很寬,絡腮胡子,雙目緊合,神態安詳,仿佛是在安睡中死去的樣子。“魯科長有三十五歲了吧?”
“三十七歲。”
此時法醫已經做好準備,司徒鐵遂退到一旁,戴上口罩。直到解剖結束,看著護士把屍體推走,他才到法醫身邊“錢老師,您看他的死因是…”
法醫搖搖頭“目前能告訴你的隻有一點排除突發疾病致死的可能。至於具體死因,隻有等做了肌肉組織切片檢查和血液分析後才能知道。”
金寶笛插話"我聽幾個參加搶救的醫生說,從眼白色澤看,像是注射了超量的bp藥液。”
法醫點點頭“我也聽說了,我已經要了1毫升bp液液準備做個化驗。”
司徒鐵說“一有結果,請立刻通知我。”
回到特護病房,那邊的勘查剛剛結束,果如那位女警官所說,現場並未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唯一的收獲是,從留在鎖舌上的撬痕看,案犯使用的是一把不鏽鋼尺,撬門手法不甚熟練,不像是老手。不過,對於目前的調查而言,這個發現沒有什麼用處。
保衛科長給專案組準備的臨時辦公室位於第四病區和第五病區交界處,是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平頂房。這裡原先是特殊治療室,專門治療那些大發武瘋的病人,無論怎樣癲狂,進去一趟立馬變得老老實實,起碼太平一星期,工作人員戲稱此處為“太平間”。專案組的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就是在這裡進行的。
會議開始,先由保衛科長金寶笛介紹死者的情況“魯三嶽是本市人,當過兵,複員後在體委乾了兩年,七年前調來醫院乾行政工作。他業務能力強,工作熱情高,頗受領導器重,前年被提拔為行政科長,去年醫院搞三產,他兼任經理。”
司徒鐵問“老金,他的人際關係怎麼樣?”
“總的來說還可以。”
“總的來說?那麼分開來說呢?”
“那當然不是鐵板一塊,他不是那種刀切豆腐兩麵光的人,也有冤家;另外,他和妻子關係不好,經常吵架,這也是他寧願在醫院過夜的原因吧。”
據金寶笛說,魯三嶽的冤家對頭叫吳嘯峰,此人出身三代木匠家庭,少年時就跟著在造船廠擔任木工班長的八級工老爸學手藝。“文革”期間,學校組織學生去工廠學工,廠方聽帶隊老師說這個初二學生會乾木工,就分派他去木工間打雜,哪知三天乾下來,木工間的老師傅說這學生的技藝已經相當於五級工標準了。這種情況廠方還是頭次遇到,頓時轟動全廠。造反派出身的工廠革委會主任就請小吳同學去其家裡“學工”打造了一套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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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工結束,主任給予小吳的回報是破格提前招收其為正式職工。對於當時中學畢業後都須按照“四個麵向”(即麵向農村、麵向邊疆、麵向工礦、麵向基層)政策接受分配的大城市學生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雖說“四個麵向”中有“麵向工礦”,但去工礦的概率很低,而且“工礦”包括礦山,那就是去外地挖煤采礦了,比去農村還苦。吳嘯峰自是願意,拿著表格興高采烈回家,卻被老爸潑了一盆冷水,說現在看著是好事,日後沒準兒正相反。小吳隻好放棄了這個機會,和同學們一起返校學文化。
“文革”結束,國家恢複高考,吳嘯峰考試失利,被分配到市精神病院。人事科認為小吳既然會木匠活兒,那就去行政科做木匠吧。吳嘯峰倒也樂意,一則他不用從學徒做起,直接上手就是青工了;二則他從乾了一輩子木工的老爸的經曆中知道,在公家單位乾木工非常自由,無人管束,還受人歡迎總會有人央求幫著做些私活兒。於是,他就樂嗬嗬地做了一名木匠。
一年後,行政科老科長退休,接班的是從體委調來的魯三嶽。這位魯科長上任伊始便整頓紀律,查崗時無巧不巧,正好撞著吳嘯峰在乾私活兒,二話不說就給了個警告處分,附加罰扣當月獎金。小吳隻好自認倒黴。過了半年,魯三嶽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過了,他也跟其他人一樣,拿著一張不知出
自何人之手的首飾匣圖紙來找吳嘯峰,說小吳我聽說你手藝很好,慕名而來請你幫個忙,為我老婆做個首飾匣子。小吳當麵一口答應,轉過身就拿著圖紙去院長那裡舉報了。為此,魯三嶽被院長在全院大會上點名批評,並扣一季度獎金。
魯三嶽氣得差點兒吐血,沒幾天就找了個茬兒,說吳嘯峰違反紀律,讓人通知其去科長辦公室談話。這種話自是談不攏,沒說幾句兩人就吵起來了。吵架很快發展為動手,魯三嶽人高馬大,又是運動員出身,撩手就是一個巴掌。小吳也不含糊,抓起桌上的墨水瓶衝上司劈麵擲去,將魯三嶽的臉麵弄了個紅黑齊淌。事兒鬨大了,驚動了警方。結果,小吳被拘,勞教一年。
這下,小吳已退休的老爸惱火了,動用自己多年來憑著出眾的手藝積累的廣泛人脈,替兒子到處申訴。三個月後,小吳得以離開勞教農場返回原單位上班,而且沒受任何處分。魯三嶽大惱,要給吳降薪,人事科不同意,他就將其調離木工崗位,改做三班倒的勤雜工。
吳嘯峰做了勤雜工,人前人後對魯三嶽惡罵三六九,詛咒天天有。魯三嶽自然也須有反應,上月聽說吳嘯峰正在跟電梯員小阮處對象,馬上讓人去阮家進行家訪,說是對小阮負責,應使其了解吳嘯峰的情況,免得日後出了什麼問題,家長哭哭啼啼去單位找魯科長。很快,小阮奉父母之命跟小吳中斷了戀愛關係。吳嘯峰怒不可遏,衝進行政科辦公室找魯三嶽算賬。兩人大打出手,吳嘯峰哪是前運動員的對手,落了個鼻青眼腫,大敗而歸。這還不算,他前腳剛回家裡,後腳公安人員就把他請進拘留所吃了半個月牢飯。自此,吳嘯峰對魯三嶽恨之入骨,多次揚言要報仇雪恨。
魯三嶽於前年結婚,妻子姓袁,是郊區一家百貨商場的經理。剛結婚時,這對夫婦關係不錯,說不上如膠似漆,也可稱如糖似蜜。但後來漸漸發生矛盾,據說是女方有了外遇。魯三嶽曾經和妻子大吵過幾次,他妻子也數次來醫院,找領導告狀,訴說魯三嶽家暴,提出要離婚。魯三嶽則堅決不同意。他曾私下對人說過不同意的原因這是對妻子的最佳報複方式,絕不讓她順心遂意。
司徒鐵問“魯三嶽妻子的外遇對象是誰?”
金寶笛說“據說是第四病區的醫生洪嘯,不過未經證實。”
“這位洪嘯又是怎麼個情況?”
“洪嘯今年四十掛零,1981年從省第一醫學院畢業,分配到我院工作。平時表現一般,業務技術比較精,在四病區僅次於病區主任戚福源,去年評上了主治醫師。他有家小,妻子是一家紗織廠的工人,有一個女孩兒。”
司徒鐵微微頷首“看來吳嘯峰和洪嘯要作為重點對象查一下,昨晚他們上班了沒有?"
金寶笛和四病區辦公室通了個電話。“他們這星期都上夜班,晚上9點上班,早晨6點下班。”
“這麼說,他們都是有作案時間的·這樣吧,我和小鄒留在這裡,找吳嘯峰、洪嘯聊聊。其餘人分成兩個小組,去找昨晚參加宴請的那幾位摸摸情況。魯三嶽交際很廣,不能排除院外人謀害的可能。”
大家分頭行動。金寶笛陪司徒鐵、小鄒去找吳嘯峰,他是住在醫院裡的,但人不在;去找洪嘯,還沒上班。保衛科長建議他們吃過晚飯再去。司徒鐵惦著案子,哪裡坐得住,對小鄒說“這樣吧,我們去四病區其他病房轉轉,問問他們昨晚是否聽見什麼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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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鄒遲疑“精神病人……行嗎?”“精神病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一直發作,不發作時和正常人差不多,也許他們正巧聽見了什麼呢?我們這是找線索,又不是法庭確認證據的有效性,管他精神病不精神病。”
第四病區住的都是症狀較重的病人,一人一室。兩個刑警首先在一位中年女護士的陪同下進了101病房。這個病房裡住著一位二十三四歲的女病人,白白胖胖,穿一件黑色中空皮夾克,外罩藍白條紋病員服,見有人進來,她緩緩站起身,咧著嘴巴朝刑警癡笑。
護士對她說“池美雯,你彆害怕,這兩位同誌是公安局的,找你隨便聊聊。”
池美雯點頭。
司徒鐵問“你來這裡多長時間了?”
“三個月。”
“住得慣嗎?"
病人瞥了護士一眼“有時慣,有時不慣。”
“晚上睡得著嗎?”
“他們給我吃了藥,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
司徒鐵尋思這位肯定沒戲了,朝小鄒使個眼色,兩人轉身出門。
102室住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武瘋子,昨天剛發過病,手上還戴著尼龍手銬,刑警進門時,他正扯著嗓子一個勁兒“哈利路亞”。司徒鐵問他叫什麼,他說他叫西門維克。問他昨晚睡得如何,他從床上拿起一本《聖經故事》“看書。”
“那你聽見外麵有什麼動靜沒有?”
“我隻聽見我主的聲音,我主對我說….”
司徒鐵衝小鄒苦笑“隻好等晚上再說了。”
二、刑警遇襲
晚上,司徒鐵和小鄒做了分工,司徒鐵去找吳嘯峰,小鄒去向洪嘯了解情況。
第四病區後麵的圍牆邊有一間簡陋的青磚平房、以前是堆放掃帚、拖把之類雜物的小倉庫,吳嘯峰從木工間調來做勤雜工以後,因為每三個星期就有一個星期夜班,來來回回不方便,乾脆找幾塊磚頭墊上木板,再拖來兩條公家棉被當床鋪。從此,這屋子就成了他的“行官”,不許彆人跨進一步。
司徒鐵過去時,吳嘯峰正在門口晾衣服。聽見腳步聲,他轉臉打量“你找哪個?”
“你就是吳嘯峰?”
“正是本人。你是·…”
司徒鐵亮出證件“市公安局刑警,能進去聊幾句嗎?”
吳嘯峰無所謂地聳聳肩“我這兒衛生條件差點兒,隻要你不嫌棄就行。”
司徒鐵跟他進屋,果然單身漢的房間都一個樣。他在床沿上坐下“今晚你上夜班吧?好在還沒到上班時間,有些情況想找你了解一下,我儘量不耽誤你的工作。”
“哈,我看你是個爽快人,我也是爽快人,那就開門見山,你是不是為魯三嶽的事來的?實話實說,聽說這個消息,我真想買幾串鞭炮放放。不過我要聲明,這家夥的死跟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那麼,是否可以說說你昨晚上夜班的情況?"
“當然可以,而且說不定我還能給你提供些有用的線索。”
司徒鐵心裡一動,難道這家夥真的知道點兒什麼?“好,我洗耳恭聽。”
“昨晚我是9點上班的,接班以後,我先去病區裡兜了一圈,然後去醫生值班室,昨晚是洪醫生值班,我跟他還說得來。閒磕牙瞎聊天混了兩個多小時,就回這屋裡來了。我覺得困倦,正想眯瞪一會兒,五病區特護員小許來了。我們兩個是好朋友,喝酒、玩牌不分彼此,他帶來一瓶二鍋頭和一包鹵菜,我們就喝起來了。這一喝,就喝到了清晨4點半,要不是護士過來喊我去幫忙打開水,我們還要喝下去哩!打完開水,我就去護士值班室跟護士吹牛,直到下班。所以說,我和這個案子不搭界,整整九個鐘頭都有人可以證明我不在現場。”
司徒鐵笑道“如果真的有這樣的證明,那當然沒問題。”
吳嘯峰拿出一個本子,撕下一頁,歪歪斜斜寫下小許、洪醫生和三個護士的姓名,遞給司徒鐵“你可以去查。”
司徒鐵把這張紙夾進筆記本,衝吳嘯峰眨眨眼“我剛才好像聽你說,你能給我們提供有用的線索……”
“哦!”吳嘯峰拍了下額頭,“對對!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是這樣的,昨晚我和小許喝到3點鐘左右,小許要撒尿,我和他一起出去。我們就在門外牆角方便,從那裡可以看見特護病房,小許突然用手肘碰碰我,讓我看特護病房那邊。我抬眼一看,隻見有個披頭散發的黑影從花圃那裡閃出來,消失在冬青樹後麵。小許打算過去看看,我說管他乾嗎,那裡又不是四病區、五病區的範圍,出什麼事都跟我們不搭界。我們就回去繼續喝酒了。”
司徒鐵對這個情況大感興趣“當時的確切時間?”
吳嘯峰雙手一攤“沒看表。我又不知道會發生凶殺案。我甚至都不知道魯三嶽昨晚在特護病房睡覺。”
“能不能描述一下那個黑影?”
“嗯……應該是個女的,個頭兒不算高,也就一米六上下吧,看走路動作,估計三十來歲吧,反正不像上歲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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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我去看看你們發現那個黑影的地方好嗎?"
吳嘯峰把司徒鐵帶到昨晚撒尿的地方“就在這裡。”
司徒鐵問清兩人站立的位置,朝特護病房方向看去。雖然隔了三十多米,但這裡是暗處,而特護病房的方向有路燈,如果真有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閃過,相信定能一覽無遺。
司徒鐵向吳嘯峰表示感謝“順便問一聲,你說的那個小許在哪裡?”
“他今天休息,應該在家裡。你記一下,他家的地址是城南路117弄11號……”
回到臨時辦公室,司徒鐵沏了杯茶喝著,尋思著等小鄒回來,他們一起去城南路找那個小許聊聊。司徒鐵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就在他安安逸逸坐著喝茶的時候,他的副手正身處險境
9時差5分,小鄒穿著一件病員服走進第四病區。走廊裡空無一人醫生護士都在值班室裡忙著整理東西準備下班,病員們服了藥已經入睡。小鄒一路走過去,真是眼界大開那些病人躺在床上睡態各異,舒展的、蜷縮的、扭曲的,仰、俯、側、歪,不一而足;鼾聲如雷,如吼、如哨、如笛,長、短、粗、細、伏、揚、高、低,樣樣齊全。
他順著樓梯上到二樓,正在走廊裡探頭探腦尋找主治醫師辦公室,迎麵走來一個穿白大褂的長發女子,二十多歲,身材苗條,一副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女子朝小鄒上下打量著“請問這位同誌,你找誰?"
聽口氣,對方應該是這裡的醫生了。小鄒說“哦,我找昨晚在這裡值班的洪醫生。”
“你是什麼人?”女醫生顯然對他不太放心。
小鄒低頭看看身上那件為禦寒披上的病員大褂,解釋道“我是公安局的,想找洪醫生了解點兒情況。”
“可以出示一下證件嗎?”
“當然可以。”小鄒把手伸進口袋,卻掏了個空,這才想起先前換上便服時忘了把證件從警服口袋裡掏出來了,便朝對方抱歉地說,“我沒帶來,在臨時辦公室裡。”
女醫生稍一遲疑“洪醫生在上麵,你跟我來。”
小鄒沒料到會在這裡遇上不測,放心大膽地隨對方上到三樓。這裡是雜物倉庫和常日班醫生辦公室,一到晚上便是無人世界,走廊裡卻燈光明亮。女醫生把他領進一間屋子,裡麵有兩張寫字台和一口放書籍的大櫥,正中地上放著一個木屑取暖爐,火燒得正旺,把頂蓋灼得微紅。
“同誌,你在這裡稍等,我去叫洪醫生。”女醫生說著往外走,順手把門帶上。
小鄒在寫字台前坐下,隨手拿了份報紙翻看。一段消息還沒看完,房門開了,走進一個穿白大褂的魁梧大漢,往桌前一站,雙手叉腰,橫眉豎眼。小鄒看對方年齡不大,也就三十歲上下,暗忖保衛科長說洪嘯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怎麼來了這麼個家夥?正想問對方是什麼人,大漢先開口了“你是公安局的?”
“我是市局刑警鄒大道……”
話沒說完,大漢突然出手,擰住小鄒的胳膊。小鄒猝不及防,一邊掙紮一邊衝對方怒目而視“你乾什麼?”
“乾什麼?彆給老子找麻煩,乖乖接受治療!住進醫院了還想調皮搗蛋,你大概還不知道這裡的厲害吧!”大漢騰出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副尼龍手銬抖了抖,“把手伸出來,自己扣上!”
小鄒恍然大悟,這家夥把老子當精神病人了。他連忙解釋自己是市局刑警,可這種情況下,越是解釋誤會越深。小鄒感覺蹊蹺,這家夥顯然是剛才那女醫生喊來的,作為一名醫生,又是在這種地方工作的,按說光憑一個人的眼神就能判斷是否精神出了毛病,我鄒大道哪裡像精神病了?退一步說,即便對我的刑警身份有懷疑,也不能把我當精神病人對待啊!由此看來,那女醫生不地道!
想到這兒,他大聲對大漢說“你把剛才那位女醫生叫來,我跟她說話,必要時可以去保衛科或者往公安局打電話。”
說曹操,曹操就到。房門被推開,女醫生背著雙手走進來“想去保衛科?好啊。不過先得扣上手銬、如果真是刑警,我向你賠禮道歉!”一邊說,一邊朝大漢使眼色。
大漢心領神會,手上加了把力氣,就要把小鄒的手臂擰到背後。小鄒知道今天不費點兒手腳是擺脫不了這兩個家夥的糾纏了,順著大漢的力道轉過身,與大漢正好臉對臉。大漢稍稍愣怔的空當兒,小鄒衝著大漢的麵門就是一拳。小鄒個頭兒不高,貌不驚人,大漢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更沒想到他居然會反擊。饒是他反應不慢,側身堪堪避過,但攥住小鄒手腕的手也鬆開了。
小鄒的目的就是擺脫大漢的控製,設法奪門而出,回頭再找他們算賬。當下趁著大漢站立不穩,腳下使個絆子,若不是大漢撐住桌子,準摔個元寶大跤。小鄒也不戀戰,撇下大漢直奔門口,料想那女醫生也攔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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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女醫生突然從背後伸出手來,手裡竟握著一支塑料手槍小鄒這時才明白,對方進屋後為什麼一直背著雙手。說時遲那時快,女醫生扣動扳機,從槍口噴出一道白霧,局勢瞬間逆轉。隨著一股強烈的辛辣氣味彌漫開來,小鄒眼前一片模糊,被嗆得涕淚齊流,呼吸困難。大漢不失時機地搶步上前,一拳一腳把他擊倒,接著給他銬上了尼龍手銬。
“把他的嘴巴堵住。”女醫生吩咐大喊,接著又改了主意,“等等,我還要問他幾句話。把你的匕首給我,他要是敢叫嚷,我就割了他的舌頭!”
話雖是對大漢說的,小鄒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層樓除了他們三個恐怕沒彆人,就是大喊大叫也未必有人聽見。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且看他們如何表演吧。
女醫生拿到匕首,朝大漢擺擺手“你去外麵看著點兒。”
大漢出去了,女醫生拖了把椅子在小鄒麵前坐下,匕首、催淚槍放在寫字台上。“怎麼樣,冒充公安人員的滋味不好受吧?”
小鄒這會兒已經稍稍緩過來了,眼角鼻腔的灼痛感逐漸減退,呼吸也順暢些了。他反唇相譏“冒充醫護人員的滋味恐怕更不好受,不信咱們就走著瞧。”他已經斷定,這兩個家夥不是醫生。
“你承認是冒充公安人員了?”
“哼哼,這恐怕不是你想問的吧?”
“嗬嗬,你真是個聰明人。怎麼樣,咱們談筆交易,你告訴我有關魯三嶽案件的內部情況,我給你一千元錢。”
…·蹦瀟,
“嫌少?再加這枚戒指。如果你拒絕配合…”女醫生伸手拿起桌上的匕首,“我隻好給你放點兒血了。”
小鄒冷笑“這樣一來,你吃飯的家夥隻怕要搬一搬家了。”
“你以為我不敢?”女醫生氣急敗壞,上前一步,拿匕首在小鄒麵前比劃。
小鄒趁勢一躍而起,戴銬的雙手隻一甩,那把匕首被震開,彈在牆上又落下來紮在地板上。還沒等女醫生反應過來,小鄒一個掃堂腿把女醫生撂倒。刺耳的尖叫聲中,剛才那個大漢衝了進來。小鄒的雙手被銬著,和大漢麵對麵搏鬥肯定不敵,情急之下,他貓下腰直奔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就在這時,他的頭部挨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黑。失去知覺前,他仿佛聽到司徒鐵在喊著他的名字……
三、跳車身亡
小鄒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臨時辦公室“太平間”了,床前站著司徒鐵和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老弟你醒啦?怎麼樣,沒事吧?”
“還行……”小鄒坐起身、揉揉腦袋轉轉脖頸,掀開被子下到地上,又看看手表,“我打了個七分鐘的瞌睡。”
司徒鐵跟兩個醫生握手“謝謝,沒事了。”
醫生離開後,小鄒馬上問“那一男→女兩個家夥呢?”
“逃了。”
“啊?”
“不過,醫院門衛記下了他們的摩托車牌照,現在正在查車主。”
電話鈴響了,司徒鐵抄起聽筒“查到了?好……文寧路121號黎天野……小王,去四個人,把那家夥請到局裡,我馬上過來。”
司徒鐵、小鄒趕到市局時,黎天野已經被小王他們帶回來了,正在訊問室扯著嗓門喊冤叫屈,說警察私人民宅擅捕良民,他要控告……·話還沒說完,目光無意中往門口一瞟,突然像被西北風噎了一口,剩下的話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兒。
小鄒進來了,走過去拍著他的肩膀“剛才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失禮失禮!不過那也不怪我,你咋那麼快就把我打昏了呢?順便問一句,你那手散打功夫在哪兒學的?"
“我.當過武警。”
“你這個退役武警怎麼搖身一變成了大夫的?"
“我……”
說話間,司徒鐵已坐在訊問桌後“莫急,咱們慢慢聊,有的是時間。”
黎天野既然當過武警,自然知道司徒鐵背後那麵牆上的八個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內涵,他還算識時務,老老實實招認了
他是去年從武警部隊退役的,分配在造船廠工作。由於沾染了賭博惡習,欠了彆人數千元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今天中午,黎天野去和平公園散心,看到草坪上有一群年輕人在練摔跤,都是初學技藝的雛兒,卻個個神氣活現,好似哪吒三太子。他看著覺得好笑,順口點評了幾句。那幾位不高興了,圍著他要較量較量。趕上黎天野心情不好,正好借機發泄,於是挽挽袖子上了場,一交手便把為首的三個家夥摔得七葷八素。這幾位也識相,當即就要拜他為師。他懶得搭理,轉身就走,沒留意背後跟上了一個穿綠呢大衣的年輕女子。
走出公園大門,女子湊了上來,邀黎天野找個地方坐坐,把他拉到天鵝酒家。進了二樓一個單間,女子讓他點菜。他也沒客氣,點了六菜一湯兩瓶酒。席間,女子問了問他的情況,他也不隱瞞。女子說願意幫忙還債,不過有個條件,讓黎天野當晚隨她去精神病院乾一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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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自稱是精神病院的醫生,由於拒絕了某個業務領導的無理要求遭到打擊報複,那個領導經常唆使精神病人為難她,還不許特護員製約病人。她忍無可忍,想教訓一下那個鬨得最厲害的病人。黎天野一聽自無二話,一口答應下來。兩人約定了見麵的時間地點就分手了。
晚上8點半,黎天野騎著摩托車來到和平公園門口接上女子,直奔精神病院。他換上女子給他帶來的白大褂,跟著女子進了第四病區。走廊裡沒人,她把黎天野領到二樓,讓他待在一間屋裡等著。沒多會兒,女子又把他叫到三樓的一個辦公室,推門一看,小鄒正坐在裡麵看報紙…
小鄒摸摸腦袋上那個核桃大的疙瘩“她讓你怎麼對付我?”
黎天野搖頭“沒說,隻讓我聽她的吩咐。不過,我想她總不至於讓我把你搞死,我也不敢這麼乾。”
司徒鐵問“你們進病區大樓以前,她穿上白大褂了嗎?”
“沒有。她是進了大樓才穿白大褂的。”
“那個女人說過她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裡嗎?”
“沒說,我也沒問。”
司徒鐵和小鄒回到市局刑偵處辦公室,邊吃零宵一邊分析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