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離了宣府鎮,一路向南。官道蜿蜒,沿途景象逐漸褪去北地的蒼涼粗獷,雖仍是冬末蕭瑟,但人煙漸漸稠密,偶爾可見田野阡陌的痕跡。
連日趕路,風塵仆仆,人困馬乏。
這日傍晚,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眼見又有一場風雪將至。
趙猛策馬至車窗外,沉聲稟道:“夫人,前方二十裡內唯有這一處驛站可堪歇腳,是否在此投宿?”
林望舒撩開車簾,望了望晦暗的天色,點頭道:“如此天氣,不宜再趕路,便在此歇下吧。有勞趙隊長安排。”
驛站坐落於官道旁,是一座灰牆圍起的大院,門前挑著盞昏黃的燈籠,在暮色寒風中搖曳。
車馬駛入院內,隻見院中已停了些許車駕,多是行腳的商隊,人聲嘈雜,騾馬嘶鳴,空氣中混雜著牲口糞便、草料和炊煙的味道。
趙猛先行下馬,與聞聲出來的驛丞交涉。
那驛丞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精瘦漢子,穿著半舊的吏員服色,麵色疲憊,見趙猛一行雖帶著女眷,車輛卻無顯赫標識,護衛雖精悍但人數不多,便隻按尋常過客辦理。
“對不住幾位軍爺,”驛丞語氣還算客氣,卻帶著公事公辦的疏淡,“上房都已住滿了,隻剩東邊幾間通鋪和西廂兩間普通房舍,雖簡陋些,倒也乾淨,遮風避雨足矣。”
趙猛眉頭微皺,看向馬車。
林望舒已在撫劍攙扶下下了車,聽到驛丞之言,麵色平靜,隻微微頷首:“出門在外,不便挑剔,有勞驛丞安排便是。”她聲音溫和,卻自有一股不容輕視的氣度。
驛丞見狀,態度稍緩,正要引他們去西廂,忽聽得驛站正堂內傳來一陣驚呼和碗碟摔碎的脆響。
“不好了,劉驛丞,老驛丞他……他厥過去了!”一個驛卒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喊道。
方才與趙猛交涉的那位劉驛丞臉色一變,也顧不得林望舒等人,急忙轉身奔入正堂。
林望舒與趙猛、撫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緩步跟了過去。
隻見正堂裡圍了幾個人,地上躺著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正是這驛站的老驛丞。
他麵色青紫,雙手死死捂住腹部,身體蜷縮成一團,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嗬嗬聲,已是意識模糊。旁邊圍著幾個驛卒和客商,皆手足無措,亂作一團。
“爹!爹您怎麼了?”劉驛丞撲過去,急得滿頭大汗,卻也不知如何是好,“快去請郎中!快去啊!”
“這荒郊野嶺的,哪裡去請郎中?”有人喊道,“最近的鎮子也得跑上大半時辰。”
眼看老驛丞氣息越來越弱,林望舒迅速掃視現場,判斷情形像是急腹症,可能是絞腸痧或腸痙攣之類,她自己是萬萬不能親自上前救治的,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
她微微側頭,對身後的撫劍低聲道:“看他情形,似是絞腸痧,氣血壅塞。你可用軍中緩解急痛之法,按壓其足三裡、內關諸穴,力道先輕後重,引導氣血。”
撫劍目光一閃,立刻領會。
她常年隨軍,處理外傷急症本是份內之事,對穴位按壓亦有涉獵。此刻得少奶奶明確指點,更是心中有數。
她上前一步,對那慌亂的劉驛丞沉聲道:“這位大人,奴婢略通一些緩解急痛的手法,或可一試,為老丈暫緩痛苦,等候郎中。”
劉驛丞此刻已是六神無主,見這冷麵女子語氣沉穩篤定,又見她身後那位夫人氣度不凡,像是有些來曆的,也顧不得許多,連忙道:“有勞姑娘,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