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之水裹挾著北方的寒意,卻也浸潤著南方的暖濕,終於在一個薄霧氤氳的清晨,將客船送到了揚州地界。
越接近揚州城,河道愈發繁忙,大小船隻穿梭如織,兩岸屋舍漸次增多,粉牆黛瓦,錯落有致。
及至駛入揚州碼頭,眼前景象更是豁然開朗。千帆林立,萬貨雲集,碼頭之上人聲鼎沸,挑夫、商賈、小販、旅客摩肩接踵,吳儂軟語與各地方言交織,彙成一曲繁華鼎盛的交響。
空氣中彌漫著河水、茶葉、香料、脂粉以及各種美食交織而成的複雜氣息,與北地的蒼茫粗獷截然不同,這是一種精致、富庶甚至略帶奢靡的繁華。
林望舒抱著忠伯,站在船頭,望著這座記憶中原主生長於斯、書中黛玉淚儘於此的城池。
心中百感交集,有近鄉情怯,有物是人非的恍惚,更多的卻是一種審視與警惕。
揚州繁華,十裡春風,但這錦繡叢中,又藏著多少暗流湧動?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思緒。
按照原計劃,她應先尋一處穩妥的客棧安頓下來,洗漱風塵,再備好拜帖和禮物,擇日遞帖,依禮正式拜訪林府。
如此,方符合她出嫁姑奶奶的身份,也不至顯得突兀。
船靠碼頭,趙猛先行下船打點。
很快,他便雇好了幾輛馬車,將行李物資一一搬運上車。
林望舒在撫劍和青溪的護衛下上了其中一輛最為寬敞舒適的馬車。
“少夫人,”趙猛在車窗外請示,“是否先尋客棧落腳?”
林望舒沉吟片刻,道:“有勞趙隊長,先派個人,持我的名帖快馬去林府投遞,言明我已抵揚州,不日便將上門拜見兄嫂。我們隨後緩行,可在林府附近尋一清淨客棧暫歇。”
如此安排,既全了禮數,也給了林家準備的時間,更為穩妥。
趙猛領命,立刻指派一名腿腳麻利、口齒清晰的護衛,帶了名帖,騎馬先行而去。
車隊這才緩緩啟動,駛離喧囂的碼頭,進入揚州城內。
街道寬闊整潔,商鋪鱗次櫛比,行人衣著光鮮,車轎往來不息,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青溪忍不住小聲驚歎,就連撫劍的目光也微微閃動。
林望舒卻無暇細看這繁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隻盼著前去投帖的護衛能帶回一切安好的消息。
馬車行至距離林府所在的街巷尚有一段距離時,便見那名投帖的護衛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臉上不見了出發時的從容,反而帶著一絲凝重。
他徑直趕到林望舒馬車窗前,甚至來不及完全下馬,便壓低聲音急稟:“少夫人!”
林望舒心中一沉,撩開車簾:“何事驚慌?”
護衛喘了口氣,麵色難看地回稟:
“屬下持帖至林府正門,隻見府門前車馬冷落,與左鄰右舍的熱鬨相比,甚是異常。那門房接了帖子,神色卻惶惶不安,言語支吾,隻連連說家中老爺夫人皆身體抱恙,不便見客,請少夫人先回,待日後府中方便了再遞帖拜訪。”
身體抱恙?不便見客?林望舒的心猛地揪緊。兄嫂同時抱恙?這絕非巧合,結合之前那封語焉不詳的信,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