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柳成也跟著躬身行禮,偷偷抬眼打量這位從未謀麵的表妹。
林望舒請二人坐下,吩咐丫鬟上茶,這才緩緩道:“原來是舅舅和表哥。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她語氣平和,卻帶著淡淡的疏離。
柳福聞言,更是羞愧難當,搓著手,半晌才哽咽道:“不敢當姑奶奶如此稱呼,我們實在是沒臉登門,昨日聽聞姑奶奶去給妹妹上了香,田嬤嬤悄悄遞了信兒,我們這才厚著臉皮來了……”
他斷斷續續地道出緣由。
原來當年柳姨娘本是家中嬌女,容貌才情皆好,父兄原指望她嫁個正經人家做正頭夫妻。
不料她卻卻陰差陽錯的對林老侯爺動了情,大約小門戶的女子,若被救都會忍不信,姨娘竟甘願為妾。
柳家雖是尋常商戶,卻也有骨氣,柳老爺子更是氣得一病不起,落下病根,至今未愈。
柳家一怒之下,便與女兒斷了往來。直至柳姨娘鬱鬱而終,都未曾原諒。
“可這人死了,終究是血脈至親。”
柳福抹著眼淚,“爹娘這些年心裡頭也悔,時常念叨,可拉不下臉,連去墳前點柱香看看都不敢。昨日聽說姑奶奶您回來了,還去看了她,我們就想來看看您,讓成哥兒去給她磕個頭,給她說下她是有娘家人的”
柳福的淚抹不乾淨,田嬤嬤也在一邊紅了眼眶,給柳福遞上備好的帕子,望舒也隻好跟著用帕子拭拭眼角。
柳成在一旁補充道:“聽說姑母去了後,祖父祖母身子更不好了,用藥不斷但總鬱結於心不見好轉。我們不是來打秋風的,隻終究是親人,想去墳前看一下……”他話說得直白,臉上漲得通紅。
林望舒靜靜聽著,心中百味雜陳。
這時代的禮法、世情,造就了多少這般無奈與遺憾。
她看著眼前這兩位窘迫又悲傷的“親人”,原主的記憶裡對他們幾乎毫無印象,此刻卻也能感受到那份遲來的愧疚與血脈牽連。
她輕歎一聲:“往事已矣。姨娘若在天有靈,想必也不願見娘家人如此。舅舅和表哥既有心,我便帶你們去姨娘墳前上一柱香吧。”
柳家父子聞言,又是感激又是激動,連聲道謝。
於是林望舒再次吩咐備車,帶著柳家父子前往城外。
一路上,柳福絮絮叨叨地說著些柳姨娘未出閣時的舊事,說她如何聰慧,如何手巧,語氣中充滿了懷念與悔恨。
柳成則略顯沉默,偶爾偷偷看林望舒一眼,眼神複雜。
到了墳前,柳家父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痛哭,磕頭不止,將那積壓了多年的悔恨與思念儘數宣泄出來。林望舒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心中亦不免淒然。
祭奠完畢,回城的路上,氣氛緩和了許多。柳成似乎鼓足了勇氣,湊近林望舒幾步,壓低聲音道:“表妹,我……”
話未出口,卻被其父柳福猛地拉了一把,厲聲喝止:“成兒,休得胡言,莫要擾了姑奶奶清靜!”
他神色緊張,似乎生怕兒子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柳成被父親一喝,隻得訕訕地閉了嘴,眼神卻仍瞟向林望舒,似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林望舒心中疑竇頓生,這表哥方才想說什麼?為何舅舅如此緊張阻攔?
這突然出現的母族,似乎並非僅僅是來上香認親這般簡單。
她麵上不動聲色,隻溫言將二人送回住處,並贈了些程儀,約定日後常來往,便告辭回府。
馬車駛離,林望舒回頭望去,隻見柳成站在巷口,依舊望著馬車的方向,眉頭緊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她心中劃下了一個深深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