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真人帶著丹藥回玉虛宮的時候，元始天尊正靠在雲榻上指導薑子牙的推演之術，抬眸之際又用蒼白冰涼的指尖點了點昏昏欲睡的赤精子的額頭。
“……師尊。”
黃龍真人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拿著自己煉的丹藥湊了過去：“師尊，這是雲中子師兄帶回來的那些天材地寶，我給煉成丹了，您吃了吧對身體好。”
“咳咳咳……”元始天尊還沒開口就是一陣嗆咳，黃龍真人趕緊扶住師尊虛弱發抖的身子。
“你確定這是你煉的？”元始天尊眼中含笑看著黃龍真人。
“是……一半是……”黃龍真人小心翼翼的看著師尊的眼睛，又把頭低下去了。
元始天尊搖了搖頭，從懷裡拿出手帕輕輕擦拭小徒弟臉上的灰塵：“煉到一半不僅把爐子炸了，還差點把自己炸飛。”
黃龍真人知道這是大老爺已經告訴師尊了，趕緊解釋：“我，我就是沒見過雲中子師兄拿回來的紫金桃葉……想著試一下然後……”
然後煉丹爐就炸了，他自己也被炸飛了出去，要不是太清聖人及時趕到，他恐怕會被炸飛到八景宮外的泥潭裡麵變成泥鰍。
元始天尊笑了一會兒，溫聲道：“受傷沒有？”
“沒有沒有，大老爺來的及時……如果被大老爺扁拐敲頭算受傷的話……”黃龍真人習慣性像小時候一樣用頭蹭師尊的手，師尊的手是幾千年如一日的柔軟卻冰涼。
“我說，以後八景宮會不會把黃龍師弟拒之門外啊哈哈哈哈。”赤精子聽完了全程，結合黃龍真人的一貫作風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笑得合不攏嘴。
“玄都大師兄以後得在八景宮門口立個牌子，黃龍真人不得入內哈哈哈哈哈哈。”赤精子還在笑，精神百倍好像剛才打瞌睡的不是他。
“黃龍師弟，你跟我說說，你下次準備去哪炸爐子？碧遊宮？”黃龍真人來揍他，赤精子和黃龍真人打成一團，笑聲不斷。
薑子牙看看剛才聽課昏昏欲睡現在突然精神了的赤精子師兄，又看著打赤精子師兄的黃龍師兄，再看看溫柔含笑的師尊，對這些師兄的性格如此是被師尊慣的有了深刻的認識。
“誰在念叨我們碧遊宮啊？”
門口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元始抬眼看去，笑道：“玉宸。”
薑子牙一驚，起身行禮：“通天師叔。”
赤精子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師叔。”
“沒事小黃龍，要是大師兄終於不讓你進門了，那你就來碧遊宮，我們碧遊宮的煉丹爐全是玄龜甲的，炸不爛。”通天教主笑眯眯的走了進去，坐在元始天尊的床榻邊擺弄元始的雪白長發。
門口，跟著通天教主一起來的雲霄規規矩矩的站著，元始天尊注意到她，溫聲道：“雲霄，進來坐。”
雲霄行了禮，依言進門，通天教主道：“我是來送東西的，師兄，前兩天金靈去看她徒弟聞仲，回來的時候抓了隻火獅子，我知道你一向怕冷畏寒，就讓雲霄把那獅子毛剃了給你做了個毯子。”
雲霄適時拿出火獅子毛織成的毯子，那毯子溫暖又柔軟，是上上佳品，但是雲霄看著它，總能想到失去了所有毛在碧遊宮瑟瑟發抖著哀嚎的獅子……
那時候她奉師尊命令剃了火獅子的毛……火獅子的叫聲整個金鼇島都能聽到，師尊踢了踢那個獅子，說：“叫什麼叫，拿你的毛給我二師兄做毯子是你的榮幸。”
火獅子叫的更慘了，雲霄默默把它拴了回去。
“謝謝你，玉宸。”元始大約也想到了火獅子的慘狀，摸著毯子忍俊不禁。
通天教主把火獅子毛毯披在元始天尊身上，就勢把自己的二兄攏在懷裡，元始感受到他的親近，也順勢靠在通天身上。
火獅子毛毯果然溫暖，元始感覺自己這萬年暖不透的身子似乎沒那麼冰冷不適了。
通天抱著元始，手指不由自主的落在二兄單薄瘦弱的脊背上，那裡有一千五百道紫霄神雷的傷，硬生生穿透聖人的仙體，留下永遠都無法痊愈的傷痛。
通天想起混沌未開的時候，那時還沒有天地，混沌裡隻有師尊鴻鈞道祖和他們三兄弟。
通天知道自己打小就是個閒不住的性子，那時道祖並不管他們，而他是個鬨騰的，很能折騰人，有時候大兄煩了就把他拎起來打，這時候二兄就會把他護在身後，然後輕聲細語的哄他。
他很小的時候鬨著不睡覺，二兄就抱著他哄了他一夜又一夜，等他再大點，好奇心重，拉著二兄滿混沌瘋玩，二兄是個沉靜溫柔的性子，卻也尤其縱容他，不管他想乾什麼都陪著他。
那時混沌未開，生靈有限，卻是通天最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候……二兄的身子也還沒有這麼多好不起來的傷病。
他一向知道二兄是個溫柔心軟的人，可卻也是被傷得最狠的人，他自損仙體，自傷元神，耗費修為也要護下的先天生靈，為了爭個高位毫不猶豫的把劍指向他；他傳道授業數萬載，硬抗一千五百道紫霄神雷，幾乎丟了半條命也要保護的人，最後用七十二顆弑神釘刺入他的胸膛……
到頭來，他什麼都沒有得到……萬劫不滅的聖人，卻落了一副孱弱不堪的病體。
通天的手有些發抖，他還記得那一天，他就站在二兄身邊，他和二兄轉身的時候，七十二顆弑神釘近乎精準的打向那扛過一千五百道紫霄神雷後脆弱不堪的脊背，他當時幾乎立刻執劍去擋，卻還是讓弑神釘貫穿了二兄的身體。
他那時候有多害怕？見慣了鮮血殺伐的聖人，竟然隻會雙手顫抖徒勞的覆蓋住兄長身上的傷口，本源真氣不要命的輸進去……
懷裡的二兄聲音低的猶如夢囈，但是通天還是很清晰的聽到了。
二兄說，玉宸，莫怕，沒事的……
直到大兄來了，通天才恢複了一點理智。
那之後的數百年，他幾乎沒有辦法正常入睡，他隻能待在呼吸微弱，昏迷不醒的兄長身邊，才能有片刻心安。
大兄說，他那幾百年近乎瘋魔。
他沒什麼感覺，隻覺得世上若真是因此多了個瘋魔的聖人，也算是一個慘烈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