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常常覺得，自己和玉虛宮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以為拜入聖人門下，都是拚命努力修行證道，提升實力打遍天下那種。
可是他在這裡修行了二十年，每天不是看著太乙師兄溜獅子烤瓜子，就是看著黃龍師兄變成原身曬太陽，再就是看著赤精子師兄逃課被燃燈老師抓回來，靈寶師兄說是去和度厄真人論道三天，結果因為太迷糊在外麵晃了三個月，差點被一個小妖偷襲成功，最後還是道行師兄無怨無悔把他撈回來的……
師尊身體不好，有精力的時候能給他們講講課，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病著，通天教主和太清聖人有時候過來照顧，通天教主能搜羅到各種功效的天材地寶，以及奇珍異獸，前兩天收了個熊貓幼崽徒弟，還特意抱過來給師尊玩，太清聖人則是怕師尊悶著無聊，帶來各種他煉製的小玩意供師尊解悶……
總之玉虛宮日常雞飛狗跳，嚴謹程度甚至不如申公豹見過的凡間宗門，而他們的聖人師尊對此似乎喜聞樂見，總是笑眯眯的看著自己的徒弟們闖禍惹事。
他一直以為，像玉清元始天尊這樣的尊神，且門下隻有十幾個人，對弟子的要求會很嚴格……
而現在，申公豹有時候都懷疑，自己這些師兄的金仙果位是怎麼來的？
全玉虛宮最嚴謹的人，就是燃燈老師了，也正因為如此，燃燈老師每天都被氣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是，申公豹還是沒忘了自己的目標，他很珍惜拜入聖人門下的機緣，學習修煉最努力，用儘全力提升自己，還想著和師兄們都打好關係，牢牢抓住這股上升的力量。
畢竟，他再也不想回到人人可欺的時候了。
雖然玉虛宮的師兄們看起來都不靠譜，但是見他努力修煉，還是十分熱心指點的，送金丹，送心法，送天材地寶，課業有不懂之處，燃燈老師雖然嚴厲，卻也耐心傳授，去問師尊，哪怕師尊身體不好，也會強撐著精神關心，講解。
這樣的氛圍，申公豹總是有一些微妙的不習慣，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有點迷茫。
某一天，申公豹問黃龍真人是如何證金仙果位的，黃龍真人托著下巴，想了想道：“當年人族聖王大禹平人間洪水，我向師尊請命去幫禹王治水，化出龍身助他捋順水路，鎮壓江河，然後……就成了。”
好嘛，原來是靠功德……
申公豹默默點了點頭，在心中表示，這個路徑沒話說，實在是沒法複刻。
黃龍真人繼續道：“我當時也很懵，回來之後師尊問我受沒受傷，又跟我說得了功德證道，我才反應過來。”
申公豹又去問了太乙真人，太乙真人說，他也沒什麼經驗傳授，因為他還沒覺得修煉得怎麼樣，就成功證道了。
申公豹聽著這兩句話，默默揣走了太乙真人今天烤的所有花生瓜子核桃。
他並非天賦異稟之人，想著勤奮苦修，但是常常沒什麼提升，漸漸的，他也起了彆的心思，經常出去尋訪奇人異士，學一些玉虛宮不可能傳授的旁門左道，他不知道師尊是不是不知曉他的動作，又或是師尊知道，但是並不管他。
他一向知道，這天下最靠得住的人就是自己，他也一直靠自己，追求自己的目標。
薑子牙去火雲洞的機緣，申公豹很羨慕，聽到薑子牙說人皇讓他遊曆人間，申公豹就想和他一樣入世尋找機會。
“可以啊，但是就我們兩個出去，師尊會不放心吧。”
薑子牙聽申公豹想要和自己一起去，沒多想，一口答應下來。
其實他還有心裡話沒說，他知道人皇建議他入世是對他好，但是他現在並不想離開昆侖山，他離家這麼久，在火雲洞的時候，就念著昆侖山，哪怕是在家裡種桃子挑水也是好的。
他還放心不下師尊。
雖說他已經不是不知道聖人為何物的稚子，可是擔憂和牽掛始終是斬不斷的。
雖說大家各有心事，但是這場宴會還是吃得很高興，薑子牙表示，蕭師兄的手藝真的是沒話說，眾人喝了酒，各自回去了，薑子牙路過師尊的寢殿，聽到寢殿裡麵壓抑的咳嗽聲，不知道怎麼想的，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已經入夜，外麵是素月流天，清夜無塵的景色，元始咳疾厲害起來，整夜整夜的咳，白鶴童子在他身邊侍奉，見薑子牙進來，行了個禮：“師叔。”
“小白鶴，你回去歇著吧。”
薑子牙拍了拍白鶴童子，這孩子在師尊身邊侍奉，常常是大家都讓他去休息都不願意，一定要守著。
“不用師叔，我不累。”
白鶴搖了搖頭，薑子牙沒辦法，隻得隨他去了。
元始咳得喘不上氣，即使服了藥也不見好，心脈上的舊傷比咳疾更折磨人，他隻能抖著手按住心口。
他身上新傷疊舊傷，道體受損，無可逆轉，日複一日的病痛，幾乎已經成了習慣。
“師尊。”
薑子牙走上前，輕輕握住師尊冰涼的手，替師尊揉著心口。
感受到冰涼的身體上傳來一陣暖意，元始強撐著睜開眼，看到薑子牙和白鶴童子，元始勉強笑道：“都在這做什麼……回去歇著……咳咳……”
“師尊，您若是好些了，就睡一會兒，我們在這守著。”
薑子牙將那火紅的毯子蓋在師尊身上，元始看著他們，實在是沒了力氣，便閉上了眼睛。
月亮逐漸西沉，薑子牙強行把小白鶴帶到偏殿休息，自己仍待在師尊的寢殿之中，想起自己剛灰頭土臉來到昆侖山的時候，隻是一門心思覺得這裡有仙人，仙人能讓他見到母親。
那時也是一個漆黑的夜，他哭著要找母親，師尊便帶著他去了另一處天地。
師尊對他說，這裡是輪回，是一切靈魂的歸所，他的母親也來到了這裡。
那時他們站在忘川河邊，河邊的陰風很大，師尊身子在抖，幾乎直不起腰，卻還是沒忘了在他身上裹個結界。
他就那樣看著九幽忘川，想著母親是不是也曾路過這裡。
如今想來，兒時的事情似乎還在昨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