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未至黃昏。
白鹿在殘陽中躍動。
鹿是白的,旗是黑的,旗杆也是黑的。
驢車後麵跟著馬車,馬車後麵是牛車。
坐車並不容易,尤其對於這些嬌生慣養的獨苗苗,坐驢車和牛車更是如此,走了一天又累又乏,也隻能強忍著。
莫說衙役們還生龍活虎,就是前頭的馬車沒有停下,他們沒有停下的理由,但總有滿腹牢騷。
這時候,張五,也就是此趟衙役們的班頭兒,三班衙役中也算個人物,滿臉諂媚的小跑到中間的馬車,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在窮困老百姓麵前筆挺的腰杆彎成一張弓。
得到護衛的回絕又顛顛地返回,明裡暗裡讓車隊的速度再降降。
黃昏,已是黃昏。
車隊終於慢慢地爬到了中轉。
這是縣衙規劃的行程,此地處於交界,起一座小樓迎來送往,店主是一家子,老的趕車,中年掌櫃兼著掌勺,半大小子跑堂,客店不夠大,也就隻有兩間客房一間畜牲棚,因此需要其他人安營紮寨。
紮下營寨砌上土灶。
吃上熱乎飯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
月黑,有風。
白鹿旗高高飛揚。
旗幟下並出一條大長桌,眾人沒有在窄的要命的鋪子內用飯,而是都定在露天。
忙活的老頭兒是店家的老爹,瘦小枯槁,被日子熬沒氣血,掌勺的大師傅也不高大,倒是精壯不少。
應官府的差事兒宰豬殺羊,燉雞燒鴨。雖都是田間物產,也算豐盛,加之提前預備好,就等著客人來。
“上酒!”
差撥們叫嚷起來,等不及的已經自己動手抱來酒壇。
一眾差撥學子哪裡敢先動筷子,都在等紫髯老者態度。
紫髯老者哈哈一笑,示意眾人不用等他,該吃吃該喝喝。
如蒙大赦的衙役和學子紛紛嚷起來。
成言舔了舔嘴唇抓酒壇倒上一碗渾酒。
老貓的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非常堅定地搖頭,大圓貓臉上浮現幾分懷疑。
張五殷勤地取來一壇上等梅子酒。
“都堂,將軍,這是大老爺專門囑咐小人存的一壇好酒,吃了解解乏吧。”
說著就打算斟酒給紫髯老者和虎背熊腰的孫申。
就見孫申猿臂一勾,原本還在張五手中的酒壇就已經轉在他的手上,對著酒壇深吸一口氣,‘嗤’地笑出聲音。
張五心中咯噔一下,以為是預備的酒不好,惹得這位將軍生氣。
他趕緊要辯解。
孫申問:“班頭兒難道和他們是一夥兒的?”
張五愣了一下,順著猿臂指著的方向看去,不正是店主一家。
他實在不明白這位將軍是什麼意思。
滾動喉頭,咽了一口吐沫:“莫非是酒不好?”
“既然不是一夥兒的,為何請我們吃下了蒙汗藥的酒。”孫申手掌一轉,酒壇‘吧嗒’落在長桌上,霜星銳眼神鷹般飛掠而過,落在店家的臉上,又挪動目光看向了那座矗立在嶺上的小店。
“蒙汗藥?!”張五驚駭不已,扭頭看向店家。
眾人一聽當即大驚失色。
本還奇怪的成言當即撒手。
“彆藏了,人和牲口都藏得住,身上的味兒卻掩不了。”
孫申起身將酒壇拍碎在桌上。
希律律。
少頃。
騎著高頭大馬的匪首衝出山坡樹林,為首的幾個都騎著駑馬,後麵則跟著傲嘯的嘍囉,隻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把安營紮寨的眾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匪首勒住韁繩,居高臨下道:“我叫馮霸,蒙綠林兄弟看得起稱一聲霸爺。”
“諸位都是上等人,該我的富貴!”
馮霸身著半幅破爛甲胄,一把樸刀在月下閃著寒光。
寬臉,高額,長發隨意的紮起,濃墨刀眉下是一雙泛著淡淡光芒的眼。
光是從對方的眼睛就能看出這也是個胡亂練出真氣的好手。
沒真氣也無法做山匪頭子。
這一大隊伍的嘍囉雖然數量不算多,看起來隻有四五十人卻完全不是水匪陳晟的水寨匪徒可比。
水寨多是村落合並而成的老弱,手下水匪更是良莠不齊。
馮霸手底下清一色的壯男子,沒有老也無弱,個個紅光滿麵不見半點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