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撫大將軍回京……姚璧月這麼一說,樓雪螢確實想起來了。
大嶽建國百年有餘,西北邊境常遭犬戎滋擾。以前還隻是每逢冬天來打一下秋風,搶點東西就跑,但最近幾十年氣候有變,北地不再如以前那般嚴寒,導致犬戎發展迅速,人口不斷壯大。而大嶽這邊經曆了幾次洪澇和乾旱,朝廷財政吃緊,拆了東牆補西牆,各地軍費都有所縮減。
最重要的是,大嶽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像開國時期那樣的天生將星了,可靠的大將接連病逝,而下麵卻遲遲沒有能擔重任者出現。麵對犬戎的來勢洶洶,大嶽一開始還能借助國力打得有來有回,後來漸漸力不從心,一退再退,全靠宣宗和紹宗時期陸陸續續割了幾座城池,才穩住了犬戎南下的腳步。
景徽帝登基之後,犬戎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以遊牧為生,不事耕種,況且大嶽割出去的地也不是什麼肥沃良田,他們被坑了幾次,決定不再貪圖這點蠅頭小利。好在兩國休戰期間,大嶽也在抓緊休養生息,填充國庫,麵對犬戎的再次侵擾,還是能撐一撐。隻是光撐沒用,消耗戰總有打完的一天,犬戎一日不除,景徽帝便一日難安。
就在這時,李磐出現了。
此人西北田壟出身,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母親也是個大字不識的農婦,祖上往上數三代都沒走出過三十裡地以外的地方。十九歲那年,李磐父親去世,恰逢犬戎再次來犯,眼看就快要打到李磐老家,李磐覺得種田沒有出路,一怒之下便投了行伍。
然後就是百姓群眾最喜聞樂見的那種話本套路,少年將才一進軍營便初露鋒芒,從小兵一路殺上來,勇毅無雙,沒幾年就成為了當時駐守西北的征虜將軍的左膀右臂。征虜將軍自己的才能雖有限,但勝在敢於識人用人,臨終前特意寫了封奏疏發往朝廷,奏疏中對此人大加稱讚,懇請景徽帝務必不拘一格,大膽用人。
景徽帝左思右想,力排眾議,聽從了征虜將軍的意見,將年僅二十五歲的李磐破格提拔,接了原征虜將軍的班。李磐果然沒有令皇帝失望,執掌西北兵權後,他親身出戰二十餘次,不拘古法,屢出奇兵,親手斬殺兩任犬戎首領,被皇帝封為鎮撫大將軍。
今年年初,他趁著冬季河水結冰,率一支千人騎兵精銳追擊犬戎至額濟山腳下,最終擊退犬戎一千裡,不僅成功收複了宣宗紹宗兩朝的失地,甚至還打得犬戎二十年內再無精力南下,令犬戎不得不派出使臣進京求和。
樓雪螢知道,這次進京,麵對重新強勢起來的大嶽,犬戎使臣毫無商談餘地,不得不同意向大嶽俯首稱臣,歲歲上貢。
犬戎那種窮鄉僻壤,最多上貢幾匹良駒,彆的也貢不出什麼好東西來,大嶽朝廷並不把他們那點朝貢放在眼裡。但是這一仗打得實在是揚眉吐氣,連百姓都拍手稱快,景徽帝龍顏大悅,金口一開,當場便封李磐為武安侯,享食邑千戶。
平心而論,大嶽與犬戎雖然拉拉扯扯了這麼多年,甚至還割地求和過,看起來極其窩囊,但大嶽本身幅員遼闊,犬戎的影響隻局限在西北一帶,尚未擴張便被李磐打了回去。是以這麼多年,京城中的貴族世家生活幾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依舊歌舞升平、優雅從容。
樓雪螢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她自幼讀書習藝,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那些在彆人看來“附庸風雅”的事情,於她而言卻是真心喜歡。
樓家都是文官,平時很少與武將打交道,樓雪螢也對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不感興趣。是以聽說大嶽打了勝仗,犬戎灰頭土臉地來求和時,她雖然也覺得高興,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這個時候她正沉浸在與太子的兒女情長之中,哪有工夫管彆的事。
現在重活一世,她還能想得起這麼多關於李磐的事跡,全是因為景徽帝。
她接受景徽帝後,景徽帝有時候也會與她聊聊前朝的事。而李磐泥腿出身,與朝中絕大多數官員都不一樣,景徽帝覺得此人有意思,便講得多些,她聽得多了,自然也就記住了。
不過……
“大將軍領犬戎使臣回朝,固然值得慶賀,但這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還值得你我專程出來一趟?”樓雪螢納悶,“那路上全是人啊馬的,聽說馬還會當場……嗯,排泄,走到哪泄到哪……你我在此用飯,這,這不合適吧……”
“你這人真沒意思!”姚璧月用團扇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笑罵道,“大將軍一直在邊境打仗,都沒進過京,聽說陛下在胡將軍去世前曾想召大將軍入朝一觀,看看胡將軍舉薦之人是否如奏疏所言,結果胡將軍一去世,犬戎又來犯,大將軍脫不開身,此事便作罷了,一拖便拖到了今天。你難道就不好奇這樣的英雄人物長什麼樣?”
樓雪螢一點也不好奇。
她聽景徽帝說起過此人相貌,說他孔武有力、儀表堂堂,的確為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依樓雪螢經驗,世人普遍對武將的外貌要求不高,再加上盔甲一穿容易顯得人板正,但凡長得不醜,都能被誇一句儀表堂堂。
不過姚璧月特意邀她出來看熱鬨,她也不好意思掃興,便點了點頭道:“也對,那就看看吧。”
酒樓陸續上了菜,樓雪螢與姚璧月一邊用飯一邊閒聊,順便等待大將軍的到來。
她未出閣時,經常與姚璧月光臨這家酒樓,很喜歡這裡的菜色。時隔經年,再次吃到熟悉的味道,她隻覺感懷萬千。
“這個是他們新研製的蓮子糕,好吃,你也嘗嘗。”姚璧月推過來一個盤子,四塊糕點剩了三塊,還有一塊在她嘴裡嚼嚼嚼。
樓雪螢剛要拿起,忽然聽到樓下街道一陣喧囂,她還沒反應過來,姚璧月已經站了起來,探身往外麵望。
“喔——大將軍來了——”她嚼著糕點,含糊不清地說道。
樓雪螢便也起身往外望去,連在旁邊侍候的采菱和姚璧月的侍女都忍不住趴到了窗邊看熱鬨。
此刻道路兩旁早已擠滿了人群,搭梯的搭梯,爬樹的爬樹,騎牆的騎牆,連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兒都被大人帶了出來,坐在大人脖子上茫然地四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