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插瓶的花枝上,已不似正午時那熾盛,樓雪螢跪在地上,白皙的後頸被陽光覆上一層朦朧的金暈,愈發顯得她整個人纖薄清瘦。
這樣柔弱的女兒,竟能有那樣大的膽子,乾出那樣荒唐的事情來。
樓樞坐在上方,按著太陽穴,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樓夫人歎了口氣,問樓仲言:“武安侯當真不想娶簌簌?”
樓仲言道:“我多次暗示他,他都裝傻充愣,巴不得撇清兩家的關係,連登門道謝都不要。”
“你糊塗啊,簌簌。”事已至此,罵也無用,樓夫人隻能痛心地看著她,“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能乾出這種事情呢?要是武安侯願意娶你也就罷了,他現在不願意,怎麼辦呢?你又沒得到他的人,又丟了自己的名聲,你……你考慮過自己的將來嗎?武安侯救了你,卻不願娶你,外人都會猜測是不是有什麼內情,你叫我們如何解釋?這不值當啊,簌簌!”
樓仲言卻說:“不行,他必須娶。簌簌是什麼女子,配他綽綽有餘,唯一可指摘之處就是冒失了點,那也是因為對他一往情深才致。武安侯現在就是在氣頭上,等他想清楚了利害關係,說不定就同意娶了。”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這事兒不能拖。”樓夫人擰眉思索,“武安侯這次回京不是還帶了個老母嗎?不如我去探探李老夫人的口風,若是她願意,說不定能壓著武安侯同意。”
“都彆妄動。”樓樞終於睜開眼睛,沉聲道,“明日上朝後,我單獨找武安侯聊聊。也許他是有什麼顧忌才不願意娶簌簌,總得問清楚才行,但絕不可強勢逼他。他在邊疆殺伐慣了,到京中已經很收斂脾氣了。這種人吃軟不吃硬,尤其是他現在對我們有誤會,更得謹慎對待才行。否則若他心裡一直憋著口氣,即使娶了簌簌,也不會善待簌簌的。”
樓雪螢一直沉默地跪著,聞言終於落下淚來。
樓夫人“哎呀”了一聲,急忙彎下腰來替她擦眼淚:“你哭什麼,這兒沒人罵你吧?”
樓雪螢搖頭,正是因為沒人罵她,她才更覺心酸。
她闖了這麼大的禍,把整個樓家置於風口浪尖,家人們雖對她有些責怪,卻並沒有打罵懲罰於她,而是在儘力幫她想辦法,挽救局麵。
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卻因為自己,不得不在李磐麵前委曲求全。
她總是這樣虧欠家人,上輩子從太子妃變成貴妃,家人平白遭受攻訐,這輩子想換個人嫁,家人又平白受累蒙冤。
如果她一直是個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閨秀,根本就不會發生什麼與陌生男人通信,和借乘陌生男人馬車之類的事情,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可偏偏正是因為家人愛她、縱容她,才會導致她這樣膽大包天,屢屢犯下錯誤。
“對不起……都是女兒的錯。”她哽咽道,“是女兒糊塗,才讓爹娘、讓兄長受累。女兒以後一定安分守己,再也不連累家人。”
樓仲言本來以為她是按照自己的囑咐,在那兒裝哭,但仔細一看發現她是來真的,不由唉了一聲,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行了行了,彆哭了,萬一哭傷了身子,又讓父母親心疼。”
樓樞也歎了口氣,對樓雪螢道:“事已至此,你自己知錯就好,以後記住,切不可再如此妄為。但不管怎麼樣,既然你認準了武安侯,爹一定想辦法讓他娶你。”
樓雪螢囁嚅道:“武安侯剛拒了陛下的賜婚,轉頭卻與我們結親,陛下……會不會介意?”
“這你就不必管了,朝堂的事,自有我處理。”樓樞道。
次日,乾陽殿。
早朝結束,官員們陸陸續續地走出大殿,步下台階。有的神色凝重,在思考早朝所議之事,有的談笑風生,無事一身輕爽,但無論是誰,看見單獨站在殿外廊柱下的兩個人時,都會忍不住放慢腳步,多看兩眼。
原因無他,隻因這兩人是武安侯李磐與秘書少監樓樞。
昨日廣平郡公府上之事,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朝中官員更是無人不知。
此刻看他們二人站在一處,想必定是在商議武安侯與樓小姐的婚事了吧?隻是為何二人表情卻如此嚴肅?
樓樞瞥了一眼不斷投來好奇目光的人群,對李磐道:“今日天氣晴朗,若武安侯無事,可否陪下官閒逛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