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火把的光在林間投下晃動的影子,陸山貓的腳步聲越來越急。
而跟在他身後的六人中,恐懼與算計像兩條毒蛇,正悄無聲息地纏繞、蔓延。
幾人被陸山貓的腳步拖著,在茫茫大山裡跌跌撞撞走了整整一夜。
火把早就燃儘了,隻剩一截焦黑的木柄被他攥在手裡,指節因用力而泛著青。
山風卷著晨露刮在臉上,像細針紮似的疼,可誰也不敢吱聲。
尋參幾人早被磨得腿如灌鉛,每走一步都踉蹌著打晃,眼皮重得像粘了漿糊,全憑一股不敢停下的懼意硬撐;
隊尾那幾個年輕人也沒了昨夜的活絡,衣服被荊棘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褲腳沾滿了濕冷的雪粒子,眼神裡的算計早被疲憊衝淡,隻剩下強撐的警惕。
就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微光穿透林隙,將山路染成一片朦朧的灰白時,走在最前頭的陸山貓忽然猛地頓住了腳步。
他這一停來得猝不及防,身後的人收勢不及,差點撞成一團,驚得眾人瞬間清醒。
順著陸山貓僵住的視線望去,隻見前方那片被晨霧半掩的山坳裡,竟赫然立著一處房屋的輪廓。
屋頂在泛白的天色下顯出沉鬱的黑邊,幾堵土木結合的厚牆牆半隱在樹影裡,像伏在暗處的巨獸,在初醒的晨光裡沉默地蟄伏著。
陸山貓盯著那黑沉沉的輪廓,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攥著焦木柄的手又緊了幾分。
走了一夜的躁怒像團火似的在骨頭縫裡燒,連帶著腿肚子裡的酸沉都透著股邪火,可在看見那處房屋輪廓的瞬間,這團火竟被一股更冷、更沉的陰翳硬生生壓了下去。
陸山貓盯著那片黑沉沉的屋影,半晌沒動。
直到天邊的魚肚白又亮了幾分,他才緩緩轉過身,聲音像是從凍了一夜的冰窖裡撈出來的,又冷又硬:
“找個地方,生火,吃飯!”
這幾個字說得平鋪直敘,聽不出什麼情緒,可落在身後人耳裡,卻比昨夜的暴怒更讓人發怵。
那幾個跟著陸山貓的尋參人忙不迭點頭,哈著腰就要往旁邊避風處挪,連帶著隊尾那幾個年輕人也收斂了眼神,沒再多看那房屋一眼。
陸山貓卻沒動,隻將目光從屋影上挪開,掃過眾人時,眼底那層陰翳濃得化不開,像是在盤算著什麼。
......
天剛蒙蒙亮,東邊天際才洇開一抹淡粉,陳軍就已經醒了。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解決了個人問題,又拿起掃帚把院子簡單歸置了一番。
做完這些,他站在院子中央活動了活動筋骨,深吸一口帶著晨露濕氣的空氣,隨即沉腰立馬,打起拳來。
拳腳帶起的風聲在寂靜的晨光裡格外清晰,一招一式剛勁有力,卻又透著股收放自如的沉穩,額角很快沁出細密的汗珠,映著初升的曦光,亮閃閃的。
打得起勁時,他眼角餘光瞥見閣樓的方向,心裡不由泛起一絲暖意。
往日裡,來福那小家夥精力旺盛得很,不到後半夜絕不肯安分睡覺,昨兒個卻怪了,吃完東西就蔫蔫地躥上閣樓,倒頭就睡,到現在都沒動靜。
陳軍收了拳勢,抬手抹了把汗,想起屋裡那支被他用紅布仔細裹好、藏在木箱最底層的老山參,嘴角忍不住彎起一個溫煦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