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兵今晚提著罐頭過來,心裡本就揣著這層意思,想讓陳軍在彙報時多提提自己和戰友的功勞,可話到嘴邊磨了又磨,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
萬萬沒想到,這半大孩子竟瞧出了他的心思,還主動把話挑明了,倒顯得他這當哥的,反倒不如個少年磊落。
“兵哥,來,喝酒!日子還長著呢!”
陳軍端起酒杯遞過去,輕輕碰了碰劉兵那有些僵硬的杯子。
“好!小軍,這份情分,我劉兵替弟兄們領了!”
劉兵仰頭將杯底酒液一飲而儘,放下杯子時,起身給陳軍續酒的動作格外爽快。
“怎麼也得連乾兩杯!”
一杯酒下肚,先前那點扭捏像是被酒精衝散了,劉兵徹底放開了手腳,說話的嗓門都亮堂了幾分。
“回頭我就給你申請一支56半,子彈管夠!”
“哈哈,那可太謝謝兵哥了!我早就眼饞這槍了!”
陳軍笑著應道,眼裡滿是真切的期待。
要知道,56式半自動步槍從1956年定型列裝,雖是仿製蘇聯SKS的製式武器,卻也是解放軍第一支大規模列裝的半自動步槍。
隻是這槍裝備部隊的節奏慢,主力部隊到1968年才換完,像劉兵他們這種兵團的二線部隊,得等到1970年往後才能陸續配齊。
今年才71年,如今他開口就許下這承諾,這份誠意,顯然重得很。
不管劉兵這話能不能落到實處,既然他開了口,八成是有法子的——劉兵可不是啥愣頭青新兵,做事向來有譜。
酒喝了不少,桌上的鹿肉見了底,劉兵才借著添酒的空當,狀似隨意地問:
“小軍,我瞅你回來時臉色不太好,透著股累勁兒,是抓這幾個人時費了大力氣?”
“倒也不全是。”
陳軍捏著酒杯轉了轉,指尖摩挲著粗糙的杯壁。
他心裡門兒清,累是真累,但不全是因為動手抓人。
是那股子翻湧的殺意被他硬生生壓回去時,心神像是被狠狠擰了一把,那才是最耗力氣的地方。
“家裡有點糟心事。”
陳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的辛辣漫過舌尖,才慢慢開口。
他沒多說什麼,隻是把自己對爺奶掏心掏肺的付出,還有今天那檔子事,都用最淡的語氣講了。
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可捏著酒杯的指節卻悄悄泛了白。那些藏在話縫裡的委屈,就像爐子裡沒燒透的柴,看著不起眼,底下卻憋著火星子。
劉兵在旁邊靜靜聽著,眉頭越皺越緊,臉膛紅得快要滲出血來,嘴唇哆嗦著像是要罵句粗話,最後卻狠狠往肚子裡咽,隻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
“喝酒!”
酒杯“當”地撞在一起,酒液濺出幾滴在桌麵上。
“小軍,你比我強。”
劉兵抹了把臉,聲音帶著酒氣的沉,
“換作是我這暴脾氣,掀了房頂都有可能。你這是仁義。”
“嗬嗬,”
陳軍低低笑了聲,眼神有點發飄,像是蒙了層水汽,他抬起頭,定定地瞅著劉兵,睫毛在火光裡投下兩道淺影,
“兵哥不覺得我窩囊?”
“窩囊個屁!”
劉兵猛地拍了下炕沿,震得花生殼跳起來,
“兄弟,你這才是最明白的!跟家裡人較勁?爭贏了又能怎樣?你這麼辦,才是真的拎得清!這樣最好!”
他看著陳軍眼底那點一閃而過的迷茫,心裡頭像被什麼東西硌了下。
這半大孩子看著比誰都硬氣,其實心裡頭裝著的軟處,比誰都多。
陳軍酒沒照平時喝的多,隻是今天莫名醉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