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蜷在爬犁上,棉襖領口拉得老高,幾乎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藏在眉骨陰影裡的眼睛。
那雙眼瞧著前方茫茫雪路,瞳孔裡卻沒映出半分雪景,隻有翻湧的寒芒在眼底隱現。
像是餓狼盯著獵物時,藏在昏暗中的算計。
他剛送完參加婚禮的知青返回,回程路上就被富強村的動靜勾住了心神。
王麻子家那倆孩子遇了險,是陳軍救回來的;公安夏明也紮在村裡了解情況,不過就他自己一個人怎麼也沒辦法進山。
村裡人都說賊人跑了,他嘴角卻在棉襖遮擋下無聲地撇了撇,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嗤笑。
跑了?哪那麼容易。
當年陳軍師爺的手段,他可是聽的多了!
真要動了殺心,哪會留活口?隻是……
陳軍這年紀,能有那份狠辣嗎?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草垛上的枯梗,粗糙的指腹磨得秸稈沙沙響。
陳軍能不能留住賊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進山抓賊”的由頭,來得正好。
心思猛地一轉,就落到了李善身上。
那個姓呂的才是眼下最紮眼的釘子,不除不行。
但更要緊的,是讓李善那條命得死在他手裡,死在這趟山裡。
他喉結悄悄滾了滾,像是吞下了什麼穢物,眼底的寒芒摻了點黏膩的陰狠。
這幾年他一直在暗中收買李保,那小子時不時就能收到他給匹布和糧食。
這次跟著李善進山,是時候還給自己了!
到了山裡,處理好東西,找個背風的林子,讓李保先解決李善,再把凶器往陳軍常去的獵徑一扔。
引誘著李保踩到夾子,劉川當初本該被毀掉的引獸藥,他可是偷偷留下不少。
不管怎樣踩到的是你陳軍的夾子,這是肯定要有個說法,就算公安查也得從你陳軍這查起,這不正好成了現成的替罪羊?
想到這李大山又緊了緊棉襖,仿佛這樣就能把心裡的齷齪全藏進陰影裡。
村裡人都說他木訥,說他老實巴交,連句重話都不會說。
可誰知道,他夜裡盤算的事,能讓枕邊人都嚇破膽?
還有他和陳軍他爹的秘密……
李大山牙齒咬得咯吱響,藏在袖管裡的手攥成了拳。
當年的事不複雜,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善活著一天,就是一天的隱患。
等把李善的屍首拖出來,再“找”些當年的“證據”,往他身上一扣。
陳軍爹的死,不就成了李善這賊人的陳年舊惡?
到時候就算死了也得背著陳軍殺父仇人的“汙名”,他家裡在村裡永遠抬不起頭。
到時候村長的位置就是自己的!
老馬忽然打了個響鼻,爬犁猛地頓了頓。
李大山猛地抬頭,臉上瞬間換回那副憨厚木訥的模樣,爬犁不知不覺間已經進了富國村。
送還完爬犁馬車,對於跟他打招呼的村民,李大山一如既往用微笑和不善言談的方式回應。
直到看見自家房子的炊煙,還有窗戶上隱隱約約的紅色,臉上稍稍露出一絲真誠的笑容。
“大山,你這是去哪了?”
還沒等李大山推開院門,陳軍奶奶正走出院子,
“陳嬸啊,我去送萍萍的同學去了!您這是?”
“我出來迎迎虎子,走了一上午了,你這媳婦我可是看到了,長得可真帶勁,你也算苦儘甘來了!”
隻不見李大山看著陳老太太背影的目光,含著怨毒和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