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乾清宮的情況更加糟糕。
奏折散落滿地,碎瓷點綴其間,上好的沉香佛珠正一顆顆在地上打著滾,墨玉的鎮紙也已經碎成兩截。
太監們大氣不敢出,一個個均匍匐在地,腦門都貼在了方磚墁地上。
乾清宮寂靜得嚇人。
康熙立於案前,早已不複年輕的麻子臉仿佛凝結著一層寒冰,他轉動著食指上的碧油油的翡翠扳指,牙齒緊緊咬著,眸子裡隱隱跳躍怒意。但他此刻又分外冷靜,冷靜得駭人。
康熙合了合眼眸,失算了——不該重懲烏雅氏的。
太後隻管一味驕縱佟二,彆的妃子……要麼與之沆瀣一氣,要麼根本不敢攖其鋒芒!
佟二無子無寵,所以就算她再驕橫、再不可一世,惠妃、榮妃也隻會忍讓。
隻有德妃。
可惜,朕自是不好朝令夕改。
不過不妨事,小事一樁。
康熙終於緩緩吐出了胸中濁氣,這才吩咐太監拾掇清理,自己兀自抬腿進了暖閣。
接下來的日子,後宮古井無波。
舜英也隻在除夕夜宴上見了康麻子一回,但也是彼此視彼此如空氣,倒也安生。
一晃眼便是康熙三十七年的春天了。
許久不見康麻子,舜英覺得自己修煉都順暢了許多。雖然進階遙遙無期,但心情起碼好了很多。
這一日清晨,照舊給師尊紫霄仙人上了三炷清香,又親自擺上鮮花果脯、糕餅點心。
清風自殿外吹拂而來,這個時節,石榴樹應該已經滿樹嫩芽才對……
可是,那遒勁的古樹卻還沒個動靜。
舜英低聲咕噥:“該不會是死了吧?”
歲餘賠著笑臉道:“奴才前兒叫花房太監來檢查過了,說可能是去歲秋天雨水太盛,冬天又來得太快,所以——”
哦,還真的掛了啊。
“那就趕緊處理掉啊,換成梨樹、桃樹什麼的。”反正她也不喜歡吃石榴。
歲餘暗暗鬆了一口氣,“娘娘,您不生氣嗎?”
舜英一臉古怪,“石榴樹死了隻是意外而已,我為什麼要生氣?”又不是誰偷偷溜進來澆了開水。
歲餘小聲道:“到底有些不吉利。”一百多年的石榴樹了,娘娘住進來第一年,顆粒無收就已經夠晦氣了,第二年它居然死了!
“樹木也有生老病死,都是常事,無所謂吉不吉利。”舜英笑了笑,“誒對了,栽棵銀杏樹也好,秋天的時候,滿樹金黃,好看得緊呢。”
歲餘心道,銀杏結果可臭得很!但轉念一想,銀杏百年才結果,如今就算種下一棵十幾年的大樹,這輩子也吃不到果子,自然也臭不到娘娘。
“好,奴才這就去安排!”
舜英貴妃的身份擺在那兒,再加上素日裡威名赫赫,內務府自是不敢怠慢,不消幾日便尋了一株據說已有二十年樹齡的銀杏樹,擇了個雨後多雲的陰涼天兒,便把銀杏樹栽進了枯死的石榴樹的舊坑裡。
可惜銀杏樹大多數枝丫都被剪去了,自是不怎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