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雲子恒。
威國公幼子,年僅十五,生得白淨俊秀,自小被寵得跋扈任性,走路都帶著蠻橫。前世他將蘇挽月捧若天仙,卻視親姐為家門汙點,嫌她“粗野無禮”“丟了國公府的臉”。出征之前,他曾當眾摔碎她禦賜的玉佩,揚言“女子不該碰刀劍”。
而現在,這個親手射殺她的凶手正站在車外,不耐煩地拍打門環。
“快點!我‘姐姐’的靈柩都到了,還磨蹭什麼?”他語帶輕蔑,“聽說她死得極慘,腦袋都被砍了,也不知縫回去沒有。”
守衛低聲勸道:“少爺慎言,大小姐畢竟是嫡出,又是為國捐軀……”
“捐軀?”雲子恒嗤笑,“她若真忠君報國,怎會落得‘通敵叛國’的下場?父王說了,這種人,死了也該曝屍三日。”
雲傾凰坐在車中,字字聽得清晰。
她指節緩緩收緊,指甲掐入掌心,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她想衝出去,一把掐住他的喉嚨,問他那一箭射得可痛快?問他用她的人頭換來的官位,穿在身上燙是不燙?
但她不能。
她必須活下去。
隻有活著,才能報仇。
她默默背誦前世在戰陣中熟記於心的口訣:“靜如山,動如雷,攻如火,退如水。”
這是她在北境雪原獨自練兵時,每日必誦的鐵律。
心跳逐漸平穩,呼吸也恢複均勻。
她抬手輕撫臉頰,指尖觸及一絲涼意。
她沒有哭。
她的眼淚,早在那個夜晚流儘了。
隻是靜靜望著窗外,望著那根血跡斑斑的旗杆投下的影子,斜斜劃過車廂壁,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
她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一場早已備好的“親情大戲”。
父親會紅著眼眶說“我苦命的女兒”,母親會拉著蘇挽月哭訴“你姐姐若還在,定不讓你受委屈”,而雲子恒……他會站在人群最前,裝出悲痛模樣,再在夜深時提弓攜箭,送她第二次下地獄。
但這一次。
她絕不會再給他機會。
她在心中立誓:這一世,我要你們跪著求我放過。
我要這天下,為我震顫。
馬車外,府門終於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銅環輕晃,門軸轉動聲刺耳綿長。
雲子恒搶先一步跨入,一腳踹在車輪上:“還磨蹭什麼?不趕緊扶人下來?難道要本少爺親自背?”
守衛急忙上前,正要掀簾——
雲傾凰垂眸不語,麵容靜如止水。
她端坐不動,雙手交疊置於膝上,唯有指尖極輕微的顫抖,泄露了靈魂深處熊熊燃燒的烈焰。
她沒有看向任何人。
隻靜待這一刻過去,待這場虛偽的迎來落下帷幕,待她真正重踏入這座噬人的府邸。
而後——
她要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風起時,殘破的布幡輕輕晃動,旗杆上那道血痕在晨光裡泛起幽暗的光。
猶如命運之刃,再次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