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坡比想象中寬敞,坡頂約莫一畝地大小,除了五棵老槐樹外,還有幾塊露出地麵的青石板。先到的五六個災民已經在石板上生起了火堆,濕衣服掛在樹枝上冒著白氣。
王氏一群人也在一棵槐樹樹乾下找到了一個位置。林大勇率先去周圍找了點能燒的枯枝,把火點了起來。火折子是王氏的,她長期走鏢,包上除了用油紙包起來的火折子,還有一小包鹽,以及針線。她也有一個雙肩包,那還是在逃荒路上田桂花給她做的。
“每人先吃點東西墊肚子。”林大勇從雙肩包裡找出那包用油紙包起來的烤餅。十個烤餅還是出發時候裝起來的,還是一口都沒吃過。
烤餅雖然在洪水裡泡過,但是油紙保護的內層還是乾的。他掰了一塊給身邊的大河,又準備分給王氏跟李氏母女幾個的時候,她們都沒有要。
她們包裡一樣都有乾糧,現在還不知道後麵會不會水繼續往上漲,要是再被衝散了,衝到其他地方沒乾糧不行,她們就都吃自己的。
等吃了點東西填肚子,林大勇就帶著大河去撈一些浮木、樹枝、破布搭窩棚。李氏跟三個女兒也沒閒著,她們在這小坡上各個角落裡找可以利用的東西。而王氏因為舊傷未痊愈,又泡水了,倚靠在火堆邊休息。
高坡上現在有二十三口人。
除了林大勇他們,其餘都是這兩天陸續逃來的。有個半大小子斷了條胳膊,傷口已經發黑。帶著兩個孫子的鄭老漢,瘸著條腿。最慘的是一個婦人,懷裡抱著個不會哭的嬰兒,孩子早在洪水來時溺死了。可她不肯撒手。
“交出來!”滿臉刀疤的漢子一腳踹翻陶罐,裡麵的雜草湯灑了一地。
這是今天第三起搶糧了。
王氏這兩天都是靠坐在老槐樹下。她臉色灰白,肩膀的傷經過這一遭又在隱隱作痛。為了保存體力,她能不動就不動。
“我們真沒糧了。”鄭老漢聲音沙啞,“最後那點糙米,昨晚分給孩子們了。”
刀疤漢突然拽過躲在鄭老漢身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臟手掐住孩子細脖:“那把這個小子煮了!反正遲早餓死!”
那小男孩嚇得忘了哭,小臉憋得發紫。
“哢嚓!”
清脆的骨裂聲讓所有人一顫。
王氏不知何時貼到了刀疤漢身後,雙手抓住他腦袋猛地一擰!那漢子眼珠暴凸,軟綿綿滑倒在地時,頸骨已經斷了。
“還有誰要吃小孩!”她輕聲問,緊握雙拳,防止因過力扯動舊傷而顫抖的手被發現。
人群死寂,幾個餓得眼睛發綠的人暗暗放下了心思。
已經第四天了,高坡上已經能聞到腐臭味了。
泡脹的屍體卡在水麵的各種雜物間,隨波搖晃。
林大勇盯著那具穿藍布衫的浮屍,昨天它還在百十步外,今早卻被水浪推到了坡邊。屍體的左手不見了,斷腕處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撕扯下來的。
“爹…….”大河拽住他的袖子,聲音發顫,“那婦人在啃……”
林大勇猛地捂住兒子的嘴,十步外的亂石堆後,那個抱孩子的婦人佝僂著背,正用石頭砸那具浮屍的肘關節。她懷裡死嬰的繈褓散開,露出青紫色的小腳。
“彆看。”林大勇把大河的臉按進自己胸口,急急往他們所在的窩棚下走去。
大槐樹下,王氏像往常一樣靠坐著,這幾天李氏他們都特彆照顧王氏,非必要王氏都是靠坐在那邊休養。這幾天下來,王氏確實感覺身體輕鬆了一點。
林大勇過來把自己看到的事跟王氏和李氏說了一下。
李氏直呼作孽,怎麼嚇得去嘴。
王氏目光卻警覺地掃向坡中央的火堆,那裡聚集著七八個陌生漢子,正在低聲嘀咕著什麼,時不時朝這邊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