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安叔侄倆從湖州回來，沒有對家人多說什麼，隻說一切都好。
夜色深重，林歲安來大舅家。堂屋裡，油燈還亮著，大舅和大舅母正相對坐著說著什麼。
見歲安進來，兩人都有些意外。“歲安？咋還沒睡？”田修文問道。林歲安走到二人麵前，小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目光直接看向王氏：“大舅母，三日後，天亮前，請您帶我去一趟湖州府。”
王氏一愣，和田修文對視一眼，疑惑道：“又去？不是才回來？那趙府門難進……”
“不是進府。”林歲安打斷她，輕聲道，“是去辦事。需要您在城裡等我，幫我住店。我一人是住不了店的。”
田修文眉頭緊鎖，察覺出不對勁：“辦事？辦什麼事？歲安，你到底想做什麼？有事跟大舅說，大舅去辦！”他說著就要站起身。
“大舅您去不了。”林歲安看向他，“男人目標太大，我們上次去打聽，恐怕已經有人留意了。這次不能引人注意。我要做的事，隻有我這樣不起眼的小孩子才方便。”
王氏的心猛地一跳，她似乎從歲安異常冷靜的態度裡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她拉住丈夫，目光緊緊盯著歲安：“歲安，你跟大舅母說實話，你到底要去辦什麼事？危險不危險？”
林歲安迎著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開口，話說得極其含糊，卻又透露出足夠的信息：“不危險。不用進趙府。我隻是……需要去確認一些事，等一個人。或許要等幾天。但需要有個大人，在離得遠的地方，幫我有個落腳處。”
不用進府、不危險這些話稍稍安撫了王氏緊繃的神經，但“等一個人”又讓她心生疑慮。她還想再問，林歲安卻搶先一步：
“大舅母，信我。這件事，隻有您能幫我。彆人不行。”她的目光掃過田修文，意思很明顯，男人不便參與，而其他女性親屬，都沒有武力傍身，讓她們在湖州府城，她自己也不放心。
田修還想說什麼，王氏卻按住了他的手。“好！”王氏沒有再多問，“大舅母陪你去！天亮前就走！俺倒要看看，是哪個天殺的在作孽！”她沒有再追問細節，一種無形的默契和信任在她們之間達成。
田修文看著妻子和外甥女，張了張嘴，最終沉重地歎了口氣，默認了。他知道，有些事，男人確實不方便，而歲安這孩子，主意太大，也太有主見。
林歲安沒有回家，而是去偏夏敲響了老陳頭的屋門。
老陳頭正就著油燈打磨一塊木料，見歲安進來，有些詫異。
“陳爺爺，”林歲安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您能幫我刻個章子嗎？就像……官府路引上那種。”
老陳頭的手一頓，渾濁的老眼銳利地看向她：“丫頭，你要那東西做啥？”
“救小姑的命。”林歲安言簡意賅，將小姑在趙府的慘狀和那張嬤嬤的惡行低聲快速說了一遍，省略了她那駭人的計劃，隻強調，“我得再去湖州府，沒有路引，進不了城。四叔跟自己的路引不能用第二次，太紮眼。再幫忙做一個我大舅母跟我的路引。”
他沒有多說什麼重重歎了口氣：“唉……作孽啊……印樣呢？”
林歲安從袖中小心地取出四叔那份路引，上麵有箬溪村裡正和縣衙的印章拓樣。“照著這個格式和大小，我的名字寫王大丫，大舅母寫趙氏籍貫白溝村，事由……就寫探親。”
老陳頭接過路引，對著燈光仔細看了半晌，點了點頭：“木頭章子好辦，一夜就能做得七八分像。官府印泥顏色特彆，我想法子用朱膘混點彆的調調看。但丫頭，這玩意兒唬弄眼拙的或許能行，遇上較真的，一眼就能瞧出來！”
“夠用了。”林歲安眼神冰冷，“隻要不是專門查驗，混進城就行。謝謝陳爺爺。”她深深看了老陳頭一眼，轉身沒入夜色中。
林歲安跟大舅母一起離開的借口很簡單，隻說是大舅在縣城給找到了一個醫術了得的大夫，大舅母當初肩膀的舊傷遇到雨天就會酸痛，那個大夫可以治好。但是需要連續幾日的針灸，箬溪村離縣城遠，來回不方便就住在那邊，需要有個人做伴。大舅是壯勞力忙著開荒，歲安機靈又都是女子一起去最合適。田桂花一聽是弟媳婦舊傷未愈，女兒去做個伴幫忙跑跑腿，這有什麼不同意的，拍著胸脯保證她會帶好紅丫跟路生。
三日後，天還未亮，甚至比上次更早。兩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離開箬溪村。
這一次，她們沒有選擇趙府附近的客棧，而是反其道而行，在離趙府最遠、靠近城西碼頭的區域，找了一家魚龍混雜、隻需銀錢不太查驗身份的小客棧住下。王氏用一份“探親”的普通路引和足夠的銅錢，輕易就要到了一間偏僻的客房。
安頓下來後，王氏去附近找了家真正的醫館檢查身體。而林歲安獨自出門，換上了一身更破舊的衣衫，臉上也抹了些灰，像個好奇貪玩又無人看管的野孩子，在趙府周圍的街巷裡漫無目的地“玩耍”，實則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記憶著地形、人流和可能的觀察點。
她尤其留意那條她上次看到張嬤嬤出來的後巷，以及巷口斜對麵那家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鋪子。
她極有耐心，並不急於求成。她知道，獵人最重要的品質就是等待。她需要觀察，需要確認張嬤嬤出府的規律，以及她去那家鋪子究竟所為何事。這將是決定她計劃成敗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