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根本不聽那套道理,怒火更熾,“你審的什麼時?度的什麼勢?就是等著俺們弟兄用命替你耗光賊兵的力氣!你……”
“三弟!住口!”劉備終於出聲喝止。
他雖然心中同樣悲痛且對鄒靖的遲援極為不滿,但他知道此刻卻是不能與官府撕破臉皮。
他們雖是奉刺史劉焉之令募兵保土,但詔令中可未允許跨境出兵!
若鄒靖計較起來,他們的行為與造反無異。
加之義軍新經大戰,損失慘重,急需修整,實不宜與官軍衝突。
張飛雖莽,卻非無智,經劉備一喝,當即明悟局勢,雖仍胸膛起伏、環眼怒瞪,卻也不再言語。
劉備雖不欲衝突,卻絕非軟弱可欺之人。
有仇必報,向來是他的信條。
今日馳援薊縣本是忠義之舉,反遭鄒靖如此羞辱,即便以劉備之仁厚,也不得不予以反擊。
但見場上劍拔弩張,如一觸即發的火藥桶,劉備不欲擴大事態。
他向前一步,目光先掃過鄒靖身後那些手按刀劍的親兵。
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對視片刻,竟讓那些親兵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臉色鐵青的鄒靖身上。
沒有憤怒駁斥,沒有卑微謝恩,隻是用平靜卻擲地有聲的語調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戰場:
“鄒將軍,”劉備拱手,禮節周全卻自有一股威儀,
“備,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帝閣下玄孫。
聞黃巾亂起,禍害鄉梓,心中憂憤。幸得劉幽州允各地募集鄉勇,以保境安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戰場上正在被收斂的義軍遺體,聲音微微低沉:
“今聞薊縣被困,十萬軍民危在旦夕,備雖力薄,亦不敢忘宗室之責、同胞之義。
故星夜兼程,前來救援。
麾下兒郎,皆出自涿縣及周邊良家子,為護佑父老,甘灑熱血,
今日埋骨於此者,皆為國捐軀之忠魂,非為私利之鄙夫。”
一番話如金石擲地,先明宗親身份,再證募兵合法,繼而點出此次出兵乃是大義所在,非無詔擅動。
不僅將鄒靖可能責難“跨境出兵”的借口徹底堵死,更將義軍犧牲提升到為國捐軀的高度。
言外之意,那“為私利之鄙夫”所指為誰,已不言而喻!
鄒靖聞言,臉色微變,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劉備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平靜地說道:
“將軍肩負守城重責,審時度勢,自有道理。備,一介義兵首領,不敢妄加評議。”
他語氣平淡,仿佛真的理解。
但在鄒靖看來,這番話,與指著他鼻子罵他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並無區彆。
鄒靖臉色一邊,就要反駁,但劉備本就是為了讓他出醜來的,哪能如他所願?
上一句話話音未落,劉備聲調揚起,朗朗傳遍四方:
“然,我這些弟兄追隨於我,是為平亂安民,非為求取官身!
今日血戰得存,皆賴將士用命,天地庇佑!
彼等功績,天地可鑒,豈是一軍曹之職所能衡量?”
他目光陡然銳利,直直射向鄒靖:
“將軍的‘美意’,備心領了。
但我與麾下將士的功過是非,不由我劉備自言,也不由將軍您一語定奪。”
“該由劉幽州明察公斷,更由這薊縣城得以保全的十萬軍民共同見證!
陣亡將士的撫恤,有功兒郎的封賞——”
他語氣陡然加重,雖然平靜但卻不可質疑:
“備,自當具表詳奏,向劉幽州討一個公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