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倉庫區早已化為一片焦土,儲存的最後一點物資也在烈焰中化為烏有。
軍營、指揮所、發電站、供水設施…所有有價值的目標都在反複的轟炸中化為廢墟。
傳單如同雪片般灑落,上麵張定國的冷酷宣言和城內餓殍遍野的照片,比炸彈更能摧毀守軍的意誌。
在安城的地下指揮所裡,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昏黃的燈光下,艾倫枯坐在椅子上,眼窩深陷,臉頰瘦削,曾經銳利的藍眼睛如今布滿了血絲和麻木。
軍裝肮臟破舊,沾滿了灰塵和油漬。桌子上散落著最後幾份幾乎全是壞消息的報告。
一名同樣憔悴的上校參謀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聲音嘶啞:“將軍!港口…港口最後的秘密補給點被發現了!北軍的炮艇抵近炮擊…所有…所有物資都毀了…連那點救命的魚乾也沒了…”
艾倫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沒聽見。
“將軍!城東…城東又爆發了搶糧暴動!士兵和饑民打起來了…死了好多人…我們…我們彈壓不住了…”另一名少尉帶著哭腔報告。
艾倫依舊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
“將軍!無線電監聽…北軍…北軍海軍旗艦‘鎮海號’…發出明碼通告…”通訊兵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他念著截獲的電文:“…致全體守軍………,是爾等唯一生路…限二十四小時內,升起白旗,所有武裝人員放下武器,列隊至港口碼頭…逾期…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張…定…國…”
艾倫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抬起頭,乾裂的嘴唇蠕動,吐出這個名字,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
這個名字,如同噩夢般纏繞了他一個月。
他眼前仿佛又浮現了石隘口那燃燒的坦克殘骸,那神出鬼沒的“鐵拳”火龍,那如潮水般湧來的北軍士兵………。
“將軍…我們…我們怎麼辦?”
參謀們圍著他,眼中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艾倫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些跟隨他多年的部下,掃過這間彌漫著絕望和死亡氣息的指揮所。
他看到了牆壁上那麵蒙塵的旗幟。他看到了抽屜裡那把擦得鋥亮、卻從未在戰場上使用過的柯爾特1911手槍。
沒有援兵。沒有希望。隻有饑餓、寒冷、死亡和那個冷酷如冰的征服者張定國。
他緩緩站起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機器。
他走到那麵旗幟前,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那粗糙的布料。
然後,他猛地轉身,對著參謀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卻因虛弱而顯得格外淒厲:
“絕不投!我們的軍人…永不向侵略者低頭!命令…所有還能拿得起槍的士兵…戰鬥!戰鬥到最後一個人!讓張定國…讓那些北軍…踩著我們的屍體……!”
然而,這絕望的咆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
參謀們看著他,眼神中隻有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沒有人動。
艾倫看著部下的眼神,最後的瘋狂如同潮水般退去,隻剩下無邊的空洞和冰冷。
他明白了。他的命令,已經無人會執行。
這座他發誓要堅守到底的堡壘,人心…早已崩潰。
他不再看任何人,踉蹌著走回座位,拉開抽屜,拿出了那把冰冷的1911。
他熟練地檢查了一下彈匣,然後,緩緩地,將冰冷的槍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的目光最後一次投向通往地麵的樓梯口,仿佛想再看一眼外麵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