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裹著海河的水汽,日租界的河岸線灰蒙蒙一片。
阿虎駕著那輛半舊的黑色福特轎車,車輪碾過結著薄霜的路麵,發出細碎的聲響。
到了約定的河灘僻靜處。
龍二說道:“阿虎,停下車,我去撒泡尿,你在車上等著。”
阿虎爽快的答應道:“好咧。”動作麻利地熄火、拔鑰匙、鎖車門,然後繞到後座給龍二開門。
但他像塊牛皮糖似的,亦步亦趨地跟在龍二身後。
龍二皺著眉回頭:“我去撒尿!你跟著乾嘛?味兒好聞啊?”
阿虎撓撓頭說道:“二爺,你一說,我也想尿一泡了,咱倆一塊。我還能護著您的安全!嘿嘿!”
龍二嫌棄地揮揮手說道:“滾一邊尿去,看見你窩尿不出來!”說完,龍二還踹了阿虎一腳。
阿虎被踹得一個趔趄,悻悻的離開,嘴裡嘟嘟囔囔的說道:“都是老爺們,一塊尿怎麼了?哼,肯定是沒我尿的遠!心裡不舒服!”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龍二聽見。
龍二都懶得罵他,都他媽多大了!還比誰尿的遠!活該你光棍一個!
他不再理會阿虎,徑直朝著河灘蘆葦叢邊走去。
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給吳敬中送經費,這事兒,當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渾濁的海河水裹挾著細碎的冰淩,緩緩東流。
龍二目光掃過河岸,一眼就鎖定了那個符合約定的身影:
頭戴深色帶補丁破禮帽,手持釣竿,安靜地坐在小馬紮上,腳邊放著一個破舊的大魚簍。
那人影,正是喬裝成釣魚佬的吳敬中。
龍二腳步不停,仿佛隻是隨意散步至此。
他經過吳敬中身後時,身體微微一側,動作流暢得如同拂去衣角的灰塵。
一個沉甸甸的大牛皮紙錢袋,悄無聲息地從他袖口滑落,“噗”地一聲輕響,精準地掉進了敞口的魚簍裡。
整個過程,兩人沒有眼神交彙,沒有言語,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未曾改變。
龍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沿著河灘,繼續若無其事地向前踱步。
龍二的身影在灰蒙蒙的河灘上漸行漸遠,步履沉穩,仿佛真的隻是解決完內急,隨意溜達了一圈。
吳敬忠並未回頭,渾濁的目光依舊專注地盯著水麵那紋絲不動的浮漂,直到一條魚上鉤。
他收起吊杆,拿下小魚,像是平常一個釣魚佬失望的樣子,咂咂嘴,然後把小魚扔進魚簍,歎了口氣,收拾東西離開。
魚簍一上手,超重了!
吳敬中心中翻江倒海。
報給龍二的數目,他是清楚的,那是他咬牙報出的、維係站內運轉的最低底線。
他本以為能拿到那個數已屬不易。
畢竟,亂世之中,錢就是命,龍二也不是開善堂的。
可剛才魚簍中滑落那錢袋的分量……那厚度、那沉甸甸的手感,隔著空氣他都能估摸出來——絕對遠超他索要的數目!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瞬間攫住了他。
是沉甸甸的感激,混雜著巨大的壓力和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