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午後的陽光溫暖,將冬日稀疏的花草的影子拉得斜長,空氣中彌漫著午後的寧靜,卻再也無法掩蓋這方小院之外,那洶湧而來的、冰冷而殘酷的暗流。
他抱緊懷中的紀香,感受著溫暖,聲音低低說道:“嗯。有你在,我總會回來的。”
陽光透過窗欞,在榻榻米上投下清晰的格子光影,卻驅不散龍二心頭的陰霾。
他鬆開紀香,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投向庭院中那幾株在冬日裡略顯蕭瑟的花草。
日本人整頓藥品走私渠道,龍二早就嗅到風聲不對,原本找個由頭讓紀香看家,自己借口“開拓新貨源”或“處理老家急事”,去外地避避風頭,等日本人折騰完,或者等這條利益鏈穩定下來再回來,現在徹底成了泡影。
藤田這一手,是把龍二從棋盤邊緣直接按死在了風暴眼!
躲?藤田的“厚愛”和那本嶄新的、帶著憲兵隊關防的證件,就是最鋒利的銬鏈。
拒絕或者逃避的下場,龍二想都不用想。特高科的地牢、憲兵隊有一百種方法弄死自己。
衝鋒在前?得罪人?這是藤田給他安排的宿命!
藤田要的是一條能撕咬、能看家護院的忠犬,一條能替他清掃“野狗”、守護“金礦”的惡犬。
他龍二,就是被選中的那條狗。如果他不吠叫,不撕咬,那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結局隻會是被剝皮燉肉。
“得罪誰呢?”龍二鬆開紀香,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
在津塘走私份額誰最大?當然是李鶴翔和袁三海。
李鶴翔,手握兵權,是津塘偽軍的土皇帝,動他?憲兵隊都要掂量幾分,自己更不會雞蛋碰石頭
袁三海,門徒遍津塘,碼頭、車行、煙館、賭場,哪一處沒有他的影子?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打了他,不等日本人動手,那些地痞流氓的‘意外’就能讓自己死上十回!
這兩個真正的龐然大物,是藤田都不敢輕易撕破臉的存在,更是他龍二絕對不敢觸碰的禁區。
藤田所謂的“整頓走私”,其刀鋒所指,根本就不是這些盤踞在津塘食物鏈頂端的巨鱷。
藤田要清理的,是那些試圖繞過他們這條“黃金通道”、或者分潤不夠“懂事”的中小走私者,是那些不夠資格上桌分食的“野狗”。
這倆人不能動,那就聯合李鶴翔和袁三海!
得罪人的事讓這倆人走前邊吧!
找誰開刀呢?就隻剩下……那些蹦躂得歡、不知死活的小嘍囉了。
龍二腦海中迅速閃過黑市上那幾個熟悉的麵孔:王麻子,小漢奸,仗著在法租界有點關係,欺行霸市,也倒騰些零散西藥,幾次三番想繞過紀香株式會社,壓他的價;趙四眼,壓榨碼頭上的苦力兄弟,偷偷摸摸從海河上遊運些傷藥進來,量不大但煩人;還有那個姓孫的,新冒頭的愣頭青,攀上一個日本商社,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他的地盤附近低價出貨……
龍二猛地轉身,眼神灼灼地看向紀香說道:“紀香,替我聯係小林少尉。就說我需要儘快了解津塘目前藥品走私的‘亂象’,特彆是那些擾亂市場秩序、影響帝國物資管控的‘害群之馬’。
請他提供一些‘必要’的信息,方便我們……共同為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長分憂。”
龍二刻意強調了“擾亂市場秩序”、“害群之馬”這些詞,這是藤田和特高科最喜歡用的罪名。同時,將小林也拉入“共同分憂”的範疇,既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紀香看著龍二眼中重新燃起的銳利光芒,那光芒深處似乎還隱藏著一種更複雜的、她不太明白的算計。
紀香點了點頭:“嘿,我這就去。”
很快,特高科的小林少尉便出現在了紀香株式會社的會客室。
這位年輕的少尉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職業性的、略顯刻板的嚴肅。
小林肅立頷首點頭致意,語氣平淡對龍二說道:“龍顧問,恭喜高升。”
龍二示意他坐下,說道:“小林少尉客氣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凝重和一絲新官上任的“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