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塘城的冬夜來得早,夜色剛開始,萬花樓就已經華燈亮起。
暖香閣內,炭盆燒得正旺,暖意融融,驅散了窗欞縫隙透進的寒氣。
媚仙斜倚在鋪著錦緞的貴妃榻上,手中琺琅煙杆裡飄出嫋嫋青煙,慵懶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事。
貼身丫頭蓮兒輕手輕腳地進來,臉上帶著壓不住的興奮和一絲敬畏,低聲稟報說道:“姐姐,剛得的信兒,龍二爺……哦不,現在是龍顧問,回來了!聽說憲兵隊的車親自送到街口,連守備軍門口站崗的丘八見了那車牌子,都趕緊縮脖子讓道!”
媚仙捏著煙杆的手指微微一頓,煙鍋裡的火星暗了暗。
她沒抬眼,隻從鼻腔裡“嗯”了一聲,尾音拖得有些長,聽不出情緒。
蓮兒聲音更低了,帶著點神秘說道:“外頭都傳遍了!說龍顧問今兒個跟著藤田少佐和吉田科長,直接殺進了守備軍司令部!
李司令……李鶴翔被當眾扇了嘴巴子!官兒都給擼了,現在被軟禁在司令部裡,跟坐牢沒兩樣!
龍顧問就站在邊上,威風得很,憲兵隊直接發話,往後龍顧問的意思,就是憲兵隊和特高科的意思!誰不聽,軍法從事!”
煙杆被輕輕擱在了小幾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媚仙終於抬起眼,那雙平日裡媚意流轉的眸子裡,此刻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難以置信,更有一種近乎灼熱的審視。
李鶴翔是她義兄,往日裡是她最大的靠山之一,如今落得如此下場,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這一切的推手之一龍二,此刻權勢正盛,她需要重新評估與他的關係。
媚仙的聲音有些發緊的問道:“當眾……打了李鶴翔?”
李鶴翔,她的義兄,津塘名義上的土皇帝,竟然被日本人像教訓一條不聽話的老狗一樣當眾折辱?
而龍二,那個她曾覺得不過是運氣好、攀上了日本娘們的小混混,竟真攀上特高科和憲兵隊,從死裡逃生,到現在的安然無恙,甚至日本人為他出麵立威!
蓮兒用力點頭,回答道:“千真萬確!媚仙姐,消息是從守備軍裡傳出來的,錯不了!都說龍顧問如今是津塘這個!”她悄悄比了個大拇指。
媚仙沉默了。
暖閣裡隻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她重新拿起煙杆,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入肺,似乎才稍稍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龍二……龍二……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竟完全看不透這個曾在她榻上放肆折騰的男人。
正思忖間,暖香閣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中帶著點慣有的痞氣。
門被輕輕推開,帶著一身清寒的龍二走了進來。
他脫去外麵深色的大衣,露出裡麵剪裁合體的西裝,胸前那枚嶄新的、帶著菊花紋的憲兵隊顧問徽章。
臉上依舊是那副帶著點江湖氣的笑容,但眼神深處,卻沉澱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東西——一種經曆過驚濤駭浪後的沉穩,一種手握權柄後不自覺流露的銳利與掌控感。
媚仙的目光,第一時間就牢牢釘在了那枚刺目的徽章上。
她臉上瞬間堆起慣常的、風情萬種的嬌笑,眼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探究和……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悸動。
媚仙一見是龍二,聲音拉得又嬌又長,帶著三分調侃七分試探,說道:“喲!這不是我們津塘衛新出爐的‘緝私顧問’龍二爺嗎?
如今可是攀上了真佛,身價百倍了呀!怎麼著,這深更半夜的,不去伺候您那日本娘們紀香社長,倒想起我這老幫菜來了?”
她故意提起“紀香”,想刺探龍二的反應,也想找回一點心理上的平衡——仿佛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這身虎皮,終究是借來的。
龍二咧嘴一笑,毫不客氣地走到榻邊坐下,大手習慣性地就往媚仙裹著綢緞的腰身上攬。
直到揉搓的媚仙嬌喘籲籲,龍二才痞笑著說道:“瞧媚仙姐這話說的,酸溜溜的。紀香那是生意夥伴,你才是我心尖兒上的肉。”
他湊近媚仙耳邊,壓低聲音,帶著熱氣,繼續說道:“再說了,沒有媚仙姐你幫忙,我這次就躲不開了。李鶴翔要是一開始拿我出氣,我還真得受著!”
媚仙被他攬著,象征性地扭了一下,沒掙脫,任由他帶著薄繭的手指隔著薄綢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