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將龍二關於“李鶴翔私藏藥品”的指示傳達給了負責散布消息的可靠手下。
但是收到風聲,特高科那些人最近一直在查地下黨,阿豹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
“二爺,”阿豹低聲開口,語氣帶著關切,“這麼幫小師弟……還是有些冒險,李鶴翔那邊要是查起來,或者小師弟他們行動時出了紕漏,很容易就查到我們頭上。特高科的眼睛,可一直沒離開過咱們。”
龍二聲音低沉而冷靜:“冒險?嗬,阿豹,你覺得我們現在走的哪一步不是冒險?特高科盯著的是租界的產業,不是你和我。”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繼續說道:“再說書文是我們小師弟,是師父師娘的命根子。他要是出了事,我怎麼跟師父師娘交代?更重要的是,他背後的人……他們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抗日,現在他們缺藥,前線受傷的弟兄們等著救命。這藥,在李鶴翔手裡是囤積居奇、待價而沽的貨物,到了他們手裡,就是一條條可能被救回來的命。”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阿豹:“至於最大的風險……李鶴翔克扣軍需、私囤藥品是事實,我隻不過是把這消息,‘不小心’泄露給了需要它的人。就算將來事發,也是李鶴翔自己作死,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們甚至可以是‘察覺’了此事,正準備‘上報’的功臣。記住,消息的來源要乾淨,傳遞要曲折,最終要讓它看起來像是從黑市或者袁三海那邊泄露出去的。”
李鶴翔和袁三海在查抄租界的時候,倆人矛盾不小。
袁三海手下一幫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但消息靈通,哪裡有值錢的東西,他們都門清。李鶴翔手下一幫當兵的,雖然人多槍多,但是消息不靈通。沒有袁三海那幫地痞流氓查抄的多,最後李鶴翔這幫當兵的眼紅,直接搶地痞.....
所以李鶴翔和袁三海的手下還真是有矛盾。
阿豹點了點頭,但眉頭仍未舒展地說:“二爺,我明白了。關鍵時候轉移矛盾、栽贓陷害。可是……小師弟他畢竟是那邊的人。我們這麼幫他,他和他背後的人,會領情嗎?將來萬一……他們會不會反過來利用這層關係,要求更多,甚至威脅到您的安全?”
龍二走到阿豹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絲深意:“阿豹,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在這亂世,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和……人情。我今天幫他們,不是在賭他們的‘領情’,而是做一個華夏人該做的事。”
“他們利用不著我,咱們幫小師弟也沒有直接幫。要是有蹬鼻子上臉的想利用咱們,咱們也不是泥捏的。軍統和日本人,咱們都可以利用,放心吧。”
他走回書桌後,聲音壓得更低:“再說日本人……終究是外來者,這津塘,這華夏,他們待不長久。彆看現在他們氣勢洶洶,可你看看他們在太平洋上和美國人打得怎麼樣?再看看歐洲,德國人在蘇聯那邊也碰得頭破血流。這天下大勢,遲早要變。我們現在多結一份善緣,多留一條後路,將來就多一分轉圜的餘地。”
阿豹聞言,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龍二。他雖然隱約感覺到二爺對日本人並非死心塌地,但如此直白地說出“日本人待不長久”的話,還是第一次。他瞬間明白了龍二更深層的用意——這不僅是在保小師弟,更是在為未來布局。
“二爺,您……”阿豹還想說什麼。
“心裡明白就行。”龍二打斷他,眼神深邃,“這件事,必須做得乾淨利落,既要幫到書文他們,又不能把我們自己折進去。具體怎麼操作,你親自盯著,用最隱秘的渠道,找絕對可靠的人去散播消息。至於書文那邊……不用刻意提醒,讓他‘偶然’聽到即可。那孩子不傻,知道該怎麼做。”
“明白了,二爺!”阿豹重重點頭,眼神變得堅定,“我一定把事情辦妥,絕不留任何尾巴!”
……
幾天後,津塘藥市上悄然流傳起一個小道消息:城防司令李鶴翔最近發了一筆橫財,不僅查抄了一批數量不小的走私西藥,還膽大包天地克扣了部分本該配發給下屬偽軍的藥品配額,全部囤積在他在公共租界邊緣的一處隱秘私宅裡,準備伺機高價拋出。
消息來源模糊,似是而非,但關鍵細節如藥品種類,尤其提到了緊俏的磺胺、大致數量以及囤積地點的大致區域,都描繪得有鼻子有眼。這種涉及軍方高層、利潤巨大的內幕消息,向來是黑市上最吸引人的談資,很快便在某些特定圈子裡悄然擴散。
這消息,自然也通過某種“巧合”,傳到了正在一家藥鋪核對賬目的佟書文耳中。
他當時正與掌櫃閒聊,旁邊一個看似來賣消息的“包打聽”正唾沫橫飛地向藥鋪老板吹噓著自己剛聽來的“猛料”。
佟書文拿著賬本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正常,繼續與掌櫃核對著數字,仿佛全然沒有留意。但在他低垂的眼簾下,眼神卻飛快地閃爍了一下。
當晚,佟書文在與曾銘又一次“偶然”在茶館相遇時,借著討論一批消炎粉價格的由頭,壓低聲音,看似隨意地提起了白天聽到的“傳聞”。
“曾先生,你說這世道……連司令都這麼乾,咱們這點小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他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年輕人的憤懣和不平。
曾銘端著茶杯的手穩如泰山,眼神卻銳利地掃過佟書文的臉,仿佛在判斷這消息的真偽和來源。他不動聲色地附和了幾句,將話題重新拉回了藥品價格上,但臨走時,那看似無意間落在佟書文身上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深意。
……
又過了兩日,龍二正在緝私科處理公務,佐藤鬼鬼祟祟地溜了進來,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龍桑!聽說了嗎?李鶴翔那家夥倒黴了!”佐藤湊到龍二耳邊,壓低聲音,難掩興奮,“他在法租界藏藥的那個窩點,昨晚被人端了!據說損失慘重,囤的磺胺、奎寧什麼的,被搬走了大半!哈哈,這王八蛋,讓他吃獨食!”
龍二抬起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哦?有這事?誰乾的?膽子不小啊,敢動李司令的東西。”
“還能有誰?”佐藤撇撇嘴,壓低聲音,“八成是那幫神出鬼沒的‘紅票’!手法乾淨利落,沒留什麼線索。李鶴翔吃了啞巴虧,屁都不敢放一個,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要是讓人知道他被紅票摸了老巢,還私囤了那麼多本該給皇軍的藥,藤田長官第一個饒不了他!”
龍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李司令這次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也好,讓他長點記性,彆太貪得無厭。”他語氣平淡,仿佛隻是在評論一件與己無關的趣聞。
佐藤嘿嘿笑著,又閒聊了幾句,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龍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微冷。事情果然按照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了。小師弟那邊動作很快,也很乾淨。李鶴翔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這也算是替那些被他克扣了藥品的偽軍士兵和需要救命的百姓,出了口惡氣。
……
然而,龍二低估了李鶴翔的惱羞成怒和吉田的嗅覺。
藥品被劫次日,李鶴翔便像一頭被激怒的棕熊,在司令部裡大發雷霆,砸碎了好幾個名貴花瓶。他不敢大張旗鼓地追查紅票,卻把怒火撒向了內部,懷疑有內鬼走漏了風聲,開始在自己親信和可能知情者中間進行殘酷的清洗和排查。
與此同時,特高科吉田辦公室。
吉田看著手下送來的關於李鶴翔私宅遇襲、大批藥品被劫的簡報,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狐疑的光芒。
他手指敲擊著桌麵,喃喃自語:“紅票……消息這麼準?時機抓得這麼巧?李鶴翔藏藥的地方頗為隱秘,紅票怎麼知道的?”
“李鶴翔這個蠢貨的身邊不會有地下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