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君,”藤田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李鶴翔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吉田扶了扶眼鏡,麵無表情:“聽說了。據說他涉嫌栽贓陷害龍顧問?真是膽大包天。”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點明了事件,又將自己撇清。
藤田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說道:“是啊,膽大包天。人證物證俱在,他自己也供認不諱。我已經下令,嚴加看管,擇日軍法處置。”
他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吉田:“不過,在審訊過程中,他提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說,這麼做,是得到了某些人的‘默許’甚至‘鼓勵’,目的是清除‘不穩定因素’,整頓津塘秩序。吉田君,你對這個說法,怎麼看?”
這話如同一聲驚雷,在寂靜的辦公室內炸響。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但矛頭直指吉田!
吉田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幾不可察地握緊了一下,但聲音依舊竭力維持著平穩:“藤田君,你這是什麼意思?李鶴翔狗急跳牆,胡亂攀咬,這種話也能信?我吉田行事,一向以帝國利益為重,一切行動都符合程序和紀律!”
“程序?紀律?”藤田嗤笑一聲,將煙頭狠狠摁滅在煙灰缸裡,“派人往龍二的貨物裡塞軍火,這也是程序?利用徹查軍火庫的機會,想打龍二一個措手不及,這也是紀律?吉田君,你是不是覺得,我藤田是瞎子,是聾子?!”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壓和毫不掩飾的怒氣,猛地將一疊文件摔在桌上——正是之前紀香搜集的、關於吉田那個親信貪汙受賄的證據副本。
“看看這個!你的好部下!在你眼皮子底下,利用職權,中飽私囊,倒賣物資!這就是你特高科的‘紀律’?!而你,作為他的上司,非但沒有察覺,反而將精力用在和自己人勾心鬥角、搞內部傾軋上!吉田君,你太讓我失望了!”
吉田看著那疊文件,瞳孔驟然收縮。他沒想到,藤田竟然連他這條隱秘的線都挖了出來,並且在此刻作為攻擊他的武器!
他知道,自己徹底落入了下風。藤田不僅掌握了李鶴攀咬他的口供,還抓住了他馭下不力的把柄。
“藤田君……”吉田試圖辯解,聲音乾澀。
“夠了!”藤田粗暴地打斷他,站起身,走到吉田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我不想聽任何解釋!津塘需要的是穩定,是源源不斷的物資和資金支持聖戰!而不是無休止的內鬥和猜忌!龍二和佐藤,或許有些地方不合你的規矩,但他們有能力,能辦事,能為我,為帝國創造價值!這就夠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稍微放緩,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吉田君,你是個優秀的特工,心思縝密,忠於職守。但你的方式,不適合現在的津塘。繼續留在這裡,對你,對我,對津塘的局麵,都沒有好處。”
吉田的心沉到了穀底,他明白了藤田的意思。
這是要讓他走人。
“藤田君,你想怎麼樣?”吉田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閃爍著不甘和一絲屈辱。
藤田背著手,踱回窗邊,望著窗外漆黑的雨夜,緩緩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前線戰事吃緊,正是用人之際。以你的能力和資曆,我可以向軍部推薦,調你前往關東軍或者南方軍情報部門,擔任更重要的職務。那裡有更廣闊的舞台,讓你施展才華,為帝國儘忠。”
去前線?吉田心中一片冰涼。
那意味著離開經營多年的津塘,進入完全陌生的環境,甚至可能直麵最殘酷的戰鬥,生死難料。
“第二,”藤田繼續道,語氣平淡,卻更顯冷酷,“如果你厭倦了奔波,想回本土。我也可以運作,讓你平調回國,進入內閣情報調查室或者憲兵司令部,擔任一個閒職。雖然權力不如現在,但勝在安穩,可以陪伴家人。”
兩個選擇,一個是明升暗降,發配前線;一個是徹底邊緣化,養老等死。
無論哪個,都意味著他吉田在津塘的權力生涯,到此結束。
吉田的臉色變得慘白,他緊緊握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巨大的憤怒和挫敗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為帝國兢兢業業,自問一片公心,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
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藤田手握實權,又得到了伊藤派係的支持,如今更是鐵了心要保龍二。自己如果硬抗下去,下場隻會更慘,甚至可能“被自殺”或者“被意外”。
辦公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雨聲和兩人粗重的呼吸聲。
良久,吉田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頹然低下頭,聲音沙啞而疲憊:
“我……選擇回國。”
他最終還是屈服了。為了性命,也為了遠在本土的家人。前線太危險,他不能去。
至少回國,還能保全自身。
藤田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明智的選擇,吉田君。回國也好,休養一段時間,陪陪家人。津塘這邊的工作,我會讓小林暫時代理,等你回國的手續辦妥,再進行交接。”
他走回辦公桌後,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你放心,看在你我為帝國效力多年的情分上,你在津塘的……一些個人事務,我會關照,不會有人去打擾。希望你回國後,也能謹言慎行,安度餘生。”
這是最後的警告和封口費。
讓吉田安然離開,同時讓他閉嘴。
吉田艱難地站起身,對著藤田微微鞠了一躬,動作僵硬:“多謝藤田君……關照。”
他不再多言,轉身,步履有些踉蹌地走出了辦公室。
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落寞和蕭索。
看著吉田消失在門外,藤田緩緩坐回椅子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最大的內部刺頭終於拔掉了。從此,津塘將徹底在他的掌控之下,龍二這條“財路”也能更加順暢地為他運財。
他拿起電話,接通了龍二的宅邸。
“龍桑嗎?是我,藤田。”他的聲音恢複了往常的沉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津塘不會再有不和諧的聲音。你和佐藤,可以放手去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