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缺忍不住說道:“我這假表哥殺了那個真表哥,那你現在是不是隻剩我這一個表哥了?”
林香織思索道:“差不多吧,林家人不少,附著在林家討生活的人就更多了,即便有我也不認識。”
季缺對這個唯一表哥身份挺滿意,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說道:“怎麼感覺當你表哥挺危險的?”
林香織一臉嫌棄道:“說得你這災星很安全一樣。”
隨即,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這巨人表哥之所以會變成那樣,除開他自己貪心外,還因為林香織的爹格外危險。
那口鼎很邪性。
或者說,老君留下來的太歲鼎都很邪性,不管是在那長虛觀裡,還是在這裡,都給他們帶來了點心理陰影。
三人坐在山崖的石頭上,四周皆是翻滾的雲霧。
季缺問道:“香織,那你會和你爹相認嗎?”
林香織搖了搖頭,說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又不是人。”
季缺忍不住說道:“其實你父親一直都是同一個人,他並沒有被妖魔取代。”
按照那表哥的說法,林香織的父親林家二爺應該是用鼎改造過自己身體,這種改造不會讓他變成另一個人,因為他應該擁有之前的全部記憶,可這種改造並不是沒有代價。
那表哥的代價就是變成那樣一個可怕的巨人,而林家二爺的代價是臉偶爾會融化?
相比於前者,後者的代價著實挺小的,這也是這表哥為何會說林家二爺對鼎的力量掌控得很完美的原因。
“嗯,其實我早就想到過這種可能,人並不是表裡如一的,我爹也是。隻是我沒有料到,他的另一麵可以變得這麼陌生,實在是可笑啊。”
說著說著,林香織就將手插進頭發裡笑了起來。
隻是這個笑容竟比哭還難看。
在林香織的心中,林家二爺是一個挺正派的人,不說君子,絕對不像是小人,同樣的,他在她心中也是個好父親。
從小到大,父女倆雖然沒有到無話不說的程度,可她能感受到對方的慈愛,對她的寵溺,以及保護。
所以當看見父親整個臉融化後,變得陌生時,她寧願相信原來那個父親是被妖魔替代了。
可是事實是,她父親從來沒有變,變化的隻是她看到了他的陰暗麵。
原來她感覺中那個光明的父親是假的,或者說,那是他很小的一麵,而弄出這一切的,才是最真實的他。
你說一個堂堂林家二爺,用個鼎練個功法怎麼了,抓些人買些人來煉丹做試煉怎麼了,把貪心的後輩變成怪物又怎麼了?
有錢有勢的人家哪家沒有一點陰暗麵?
可是林香織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最接受不了的不是父親臉會像蠟油一般融化,不人不鬼,而是對方對她的背叛。
她從小到大被教導的正直、守信、善良、中正、平和,他教她林家劍法時說的俠義、正氣、立身之本,當時她有多麼相信,如今就有多麼可笑。
可以說,直到那表哥親口說出那些話前,她都是相信的,她心裡找借口把一切推給了替代父親的妖魔。
可是如今事實告訴她,假的,都是假的!
她父親根本就是一個兩麵三刀的偽君子,表麵正直謙和的他,暗地裡的手段說是邪魔外道也不過分。
她甚至覺得他已經不是人了。
那口鼎是活的,和它做過交易的人,臉會輕易垮掉的人,能把人變成鐵人的人,能把自家親戚變成那樣怪物的人,還是人嗎?
一時間,父親慈愛溫和的記憶忽的一下就模糊了。
或者說,這一刻,她心中的父親已死掉了。
她不會和他相認,她會把他當作一個陌生人,如果遇到他傷害到自己身邊人的情況,她甚至會殺了他。
這個時候,一隻手攀住了她的肩膀。
季缺長長吐出一口氣,安慰道:“當孤兒其實也不錯的,我爺爺去世後,我就一個人了。而後麵,我遇到了你,你又從貓變成了人,我還成了你‘表哥’,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就好了。”
白露也摸住了她肩膀,說道:“林姐姐,季哥哥是我姐夫,你又是姐夫的表妹,那我也算你親戚了,以後過年你來我家,一家人也一樣熱鬨的。”
聽到這裡,林香織忍不住吐槽道:“你們這兩‘親戚’還真會安慰人。”
“那是,怎麼說我們也是一起私奔出來的。”白露回答道。
隨即,她又思索道:“可惜你吃辣豆腐腦兒,實在是個怪胎。”
“嗯?辣豆腐腦兒怎麼了,辣豆腐腦兒才是正宗,你吃甜的才是怪胎。”
“誰說的,甜的才無敵。”
這時,季缺又加入了戰場。
三人窩在崖壁間一塊小小的岩石上,因為豆腐腦兒的事情吵鬨了一番,吵著吵著,林香織就不怎麼難過了。
說來說去,她已經長大了,她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想守護的東西,也有了自己的人生。
正如季缺所說,這種感覺挺不錯。
吵著吵著,天已逐漸晴了。
霧散了。
站在這裡,可以看見山峰下隨風湧動的雲海。
這時,天邊的夕陽一片通紅,將這一切都染上了金黃的色彩。
夕陽無限好,他們又重新回到了人間。
那巨人表哥也隨著霧氣不見了,唯有山壁上的溝壑和坑洞證明他存在過。
林香織拿著那蛆龍草,說道:“快走吧,要是被發現了,恐怕有新的麻煩。”
三人沒有遲疑,翻過了這座山峰,往下麵的道觀衝去。
道觀冷冷清清的,斷腿的鐵人像依舊趴在井口,乾瘦的鐵人像依舊杵在大殿內,之前那霧氣中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場夢。
而手中如蛆似龍的草,兩塊結實的星蘊玄鐵,隻剩下了一塊的玉石又告訴他們,那一切都是真的。
這下麵有一口鼎,那隻鼎能把人變得不人不鬼,能生成可怕的邪祟,同樣的,也能把人間變成陰間。
說不定這點沒有霧氣的時間隻是暫時的,季缺擔心入夜之後恐怕會再次生變,於是沒有任何猶豫,帶著兩“翅膀”往外狂奔而去,仿佛和夕陽融為了一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