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近乎讓人窒息的暴躁感雖隻存在了一瞬,可她依舊察覺到了。院子裡有一張石桌,石桌旁有一塊黑炭。
陳鯉拿起黑炭,畫了起來,神情一時畏懼且痛苦,仿佛真的如他所說,他寧願從沒進過五莊觀,從沒見過那棵樹。
看得出來,他畫的是一塊田,田裡還有不少人。這黑炭很粗糙,陳鯉的作畫也不算精細,可這簡陋的畫麵卻給人一種非常真實的感覺。
“這些人是?”寧紅魚嘗試問道。
“不是人,是稻草人。”陳鯉解釋道。
“稻草人?”
“對,那片田裡,就是有這麼多稻草人。”從畫裡看去,這些稻草人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斜斜叉在那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模樣各不相同。
而它們的表情也是不一樣的,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一臉慈悲,有的一臉凶惡......總之,這些表情看得人很不舒服,因為過於誇張,給人一種格外虛假的感覺。
忽然之間,陳鯉大叫道:“丹靈子,什麼時候開飯啊!”這一次,他的暴戾氣息表現得非常明顯,以至於寧紅魚和王尊者都差點擺開了防禦姿態。
因為這種環境下的陳鯉,還真給人十分危險的感覺。就在這時,道觀門口一晃,走進來了一個道士人影,不是丹靈子是誰。
和上次一樣,丹靈子看起來有些緊張,也有些疲憊。他來這裡,就是為了趕著給陳鯉
“送飯”。結果就在丹靈子要過去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然一頓,被人扯向了某個角落。
他想呼喊,嘴巴被塞上了季缺發明的絲襪,想要掙紮,整個人卻被另一個人鎖住了。
是的,這一刻,季缺鎖住了丹靈子!季缺一直潛伏在這裡,就是等待著這一刻。
他很清楚,一旦讓陳鯉看見懷孕的麋鹿,他們定然是問不出什麼的。因為那個時候的陳鯉,是瘋的。
丹靈子被鎖住,陳鯉吃不上飯,不由得變得更加暴躁。可是在寧紅魚和王尊者提醒他繼續時,他總能和藹笑著繼續給兩人講述那日的見聞。
仿佛他的身體有兩個靈魂,一個是暴躁的想生吞活鹿的瘋子,一個則是一位熱情溫和的老觀主。
“這稻田裡,有一處階梯,是通往山下的。”陳鯉解釋道。
“我當時想要下山,順著這階梯一直往下走,結果走了一天一夜,忽然來到了萬壽山的山頂。”說到這裡,陳鯉的眼睛露出了恐懼的情緒。
與之感到其中恐懼的還有寧紅魚和王尊者。一條路,筆直的通往山下,可走了一天一夜,卻來到了山頂。
這句話看似很平澹,卻隱藏著惡意的凶險。想要下山的人,走的下山的道,卻忽然來到了反方向的山頂。
“丹靈子,該開飯了!”忽然之間,陳鯉放下了手中的黑炭,再次吼道。
這一吼,倒是把寧紅魚嚇了一跳。緣於此刻的陳鯉並不是完全暴躁的。
他明明是狂躁的想要吃飯,眼珠都要從眼眶紅凸出來,臉上卻掛著那種和煦的笑容。
這一刻,狂躁的陳鯉和和藹的陳鯉像是一起出現在這具屍體裡,在這暗澹的天光下,在那幅劣質的土畫旁,組成了一幕格外驚悚的場景。
這時,季缺低頭,眼中露出了一抹詫異。緣於被他鎖住的丹靈子尿了......一陣風吹來,觀外的樹葉嘩嘩作響,仿佛有什麼東西靠了過來。
表情驚悚的陳鯉忽然一動不動,就那樣眼神狂躁卻一臉和藹笑容的盯著寧紅魚和王尊者。
寧紅魚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這個時候依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可怕的變化要來了?嘩嘩嘩......樹林裡傳來的響動很明顯,像是有什麼在靠近,卻分辨不出具體方位,或者說,本來什麼都沒有,隻是風動樹動。
滴答滴答......溫潤的液體順著褲管滑下,季缺能清晰感受到丹靈子的恐懼。
忽然之間,王尊者看向了牆頭某個位置,寧紅魚也看了過去。王尊者眉頭一皺,隻覺得不對。
那裡沒有什麼的。而下一刻,即便他這老江湖的差點跳起來。因為就在這刹那間,本來站在那裡的陳鯉沸騰開了。
是的,沸騰。他的整張臉連著身體,就像是鍋裡被燒開的沸水一般,跳動起來,看起來隨時要破裂一般。
而這個時候,本來不動的陳鯉忽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