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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宮闕夜宴暗流湧(1 / 2)

三日時光,倏忽而過。

中秋佳節,月華如水,籠罩著巍峨肅穆的皇城。朱紅宮牆內,燈火璀璨如晝,絲竹管弦之聲悠揚縹緲,與宮外坊間的熱鬨喧囂截然不同,透著一種皇家獨有的、矜持而壓抑的繁華。

瑾王府的馬車在宮門前停下。

楚瑾宸先一步下車,他今日穿著一身絳紫色親王常服,金冠玉帶,身姿挺拔,麵容冷峻,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凜然氣場。他下車後並未立刻離開,而是罕見地轉過身,向車內伸出了手。

一隻纖細白皙、指尖微微泛涼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掌心。

林微借著他的力道,緩步下車。她身上穿著一身符合親王正妃品級的蹙金繡雲鳳紋禮衣,層層疊疊,莊重華美,卻也沉得壓人。烏黑的長發綰成高髻,簪著赤金點翠步搖和珠花,妝容精致,掩蓋了連日來的疲憊與蒼白,卻掩不住那雙過於清醒冷靜的眼眸深處的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這是她第一次以瑾王妃的身份,正式出現在這種皇室核心場合。周圍投來的目光複雜難辨,有好奇,有審視,有輕蔑,也有探究。她能感覺到楚瑾宸握著她手的力道微微收緊了一瞬,仿佛無聲的警告與支撐。

“跟上。”他低聲說了一句,聲音平穩無波,隨即鬆開了手,率先向前走去。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剛才那片刻的扶持隻是出於禮節。

林微垂下眼睫,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略帶疏離的恭順姿態,落後他半步,隨著引路的內侍,步入那象征著天下權力巔峰的宮闕深處。

宴會設在禦花園旁的麟德殿。殿內早已觥籌交錯,皇室宗親、勳貴重臣依序而坐,衣香鬢影,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但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那笑容背後的謹慎,寒暄之下的機鋒。

楚瑾宸的出現,讓殿內出現了片刻微妙的寂靜。無數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他身上,以及他身後那位幾乎被遺忘、卻又因前幾日王府“地穴坍塌”事件而重新引起關注的新王妃身上。

皇帝尚未駕臨,殿內氣氛相對鬆弛。很快便有幾位宗室親王和朝臣上前與楚瑾宸寒暄,言語間不乏試探之意。

“瑾王殿下今日氣色甚佳,看來府中瑣事並未煩擾心神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王爺笑著說道,眼神卻銳利地掃過林微。

楚瑾宸麵無表情,端起酒杯淺啜一口:“勞皇叔掛心,不過些許陳年舊案,清理了便好。”語氣淡漠,將一切輕描淡寫地帶過。

“這位便是瑾王妃吧?果然清麗脫俗,與瑾王甚是相配。”另一位大臣笑著看向林微,語氣和善,眼底卻藏著打量。

林微微微屈膝行禮,聲音輕柔卻不失分寸:“大人謬讚了。”多一字不說,不多看一眼,完美扮演著一個初次入宮、緊張羞怯的王妃角色。

楚瑾宸似乎對她這副表現還算滿意,並未多言,隻與眾人周旋應酬,言辭滴水不漏,將所有的試探都擋了回去。

林微安靜地坐在他下首的位置,低眉順目,實則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快速收集著信息。她能感覺到幾道特彆的目光始終若有若無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一道來自對麵席位的太子。太子年紀不大,麵色有些蒼白,眼神卻帶著一種陰鬱的審視,偶爾與楚瑾宸目光相接時,更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冷意。看來這兄弟二人並非表麵那般和睦。

另一道則來自不遠處的一位華服美婦,是皇帝的寵妃麗妃。她看著林微的眼神帶著明顯的好奇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味?仿佛在看什麼有趣的玩物。

還有幾道來自勳貴女眷席位的目光,則多是輕蔑和嫉妒,竊竊私語著“衝喜”、“好運道”之類的話語。

林微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維持著溫婉模樣,隻默默記下這些麵孔和反應。

約莫一炷香後,殿外傳來內侍尖細的通傳聲:“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離席跪迎。

明黃色的儀仗緩緩而入,當今聖上攜皇後步入大殿。皇帝年約五旬,麵容威嚴,眼神銳利如鷹,帶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皇後則端莊雍容,麵帶微笑,卻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儀。

“平身吧。”皇帝的聲音洪亮,帶著慣有的威嚴,“今日家宴,不必拘禮。”

眾人謝恩起身,重新落座。宴會正式開始。

歌舞起,觥籌交錯,氣氛重新變得熱鬨起來。皇帝與皇後說了幾句場麵話,接受了宗親們的敬酒,目光偶爾掃過全場。

當他的目光掠過瑾王府這一席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瑾王。”皇帝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殿的喧鬨聲瞬間低了下去許多。

楚瑾宸立刻起身,躬身道:“臣在。”

“朕聽聞前幾日你府中修繕庭院,不慎引發了地動?”皇帝的語氣聽起來似乎隻是隨口一問,但那雙銳利的眼睛卻緊緊盯著楚瑾宸。

殿內幾乎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林微的心也微微提了起來。

楚瑾宸麵色不變,從容應答:“回陛下,並非地動,隻是臣清查一些母妃留下的舊物時,發現一處地窖年久失修,恐有隱患,便命人拆除重建,動靜大了些,驚擾聖聽,臣有罪。”他將事情完全攬到自己身上,理由合情合理,態度恭謹。

皇帝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判斷真偽,隨即嗬嗬一笑,擺擺手:“無妨,無事便好。你母妃去世得早,留下些東西也是念想,仔細些也是應當的。”他話鋒一轉,目光似乎不經意地落到了林微身上,“這位便是寧國侯府的千金?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林微心中凜然,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她依言緩緩抬起頭,目光謙卑地垂落,不敢與天子直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微顫:“臣婦林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皇帝打量著她,臉上帶著看似溫和的笑意:“嗯,模樣倒是周正。嫁入王府也有些時日了,可還習慣?瑾王性子冷,沒委屈你吧?”

這話問得看似關心,實則暗藏機鋒。無論她回答習慣還是不習慣,委屈還是不委屈,都可能被解讀出不同的意思。

林微深吸一口氣,維持著怯懦的表情,細聲細氣地回答:“謝陛下關懷。王爺……王爺待臣婦極好。府中上下也對臣婦恭敬有加。隻是臣婦愚鈍,於規矩禮儀尚有欠缺,恐有負陛下賜婚恩典,心中時常惶恐。”她將問題引向自身,表現出不安和自卑,完美符合一個庶女高嫁後該有的心態。

皇帝聞言,眼中的審視似乎淡了些,哈哈一笑:“瑾王聽聽,你這王妃倒是謙遜。既已成婚,便是夫妻,日後當好生相處,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正理。”

楚瑾宸躬身應道:“臣謹遵陛下教誨。”

皇後也在一旁溫和笑道:“陛下說的是。瑾王妃年紀尚小,若有不懂之處,可常入宮來,與本宮說說體己話。”這話看似關懷,實則也帶著監控的意味。

林微連忙低頭謝恩:“臣婦謝皇後娘娘恩典。”

皇帝似乎滿意了,不再多問,轉而與太子說起話來。

林微暗暗鬆了口氣,後背卻已驚出一層冷汗。天威難測,方才但凡有一句答錯,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她這口氣尚未完全鬆開,對麵席位的麗妃卻忽然嬌笑著開口了:“陛下,臣妾瞧著瑾王妃甚是投緣,這般怯生生的模樣,倒讓臣妾想起初入宮時的自己了。聽聞王妃前些日子受了驚嚇,妾身這裡有一支百年老參,最是安神補氣,便賜予王妃壓驚吧。”

她說著,便示意宮女將一個錦盒送到林微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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