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安,遂安?怎麼了?”
沈遂安回神瞥一眼牆上已經指向七點的時針,把裝好水的保溫杯遞給外公,答道“沒什麼。就是看今天天氣不太好,怕下雨澆壞盆栽。”
話音剛落,外公就被陣風吹得嗆咳兩聲。
他立刻喝兩口水,又壓抑地輕咳一聲,才側頭看眼窗外黑沉的天,憂心道“都這麼晚了,小黑還沒回來啊。”
沈遂安見狀迅速走過去按住兩扇陽台窗,望見下方被吹得不停搖擺的樹木,頓了頓才啪地一下關上窗。
然後他拿起薄被仔細地裹住外公,就聽外公又嘀咕道“這還是小黑第一次沒按時回家吃飯。”
沈遂安聞言一頓,想到自己糾結半天終於打定主意要出房門送九遊紅繩卻找不到九遊的場麵,忍不住下壓嘴角微抿唇。
他把外公推回房間並扶著外公上床,才道“您就彆操心了。”
關上窗拉好窗簾,替外公蓋好被子,確保萬事無誤,他轉身就要走,卻聽外公忽然喊住他。
他腳步一滯,回過頭就見外公正注視著自己,促狹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不太好,剛才那杯水喝著還有些涼呢。”
沈遂安聞言手指微蜷,捏起床頭的保溫杯就瞅見裡頭隻接上沒幾口的水。
他頓時皺起眉頭,說自己再倒一杯。
外公卻立馬製止了沈遂安的動作,好笑道“擔心小黑就去找找看吧,我這個水又不是不能自己倒。”
其實夏天的水再涼也有些溫度。
隻是沈遂安從知道外公喉嚨不舒服起就從未倒過一杯冷水,每次遞過去的絕對是恰到好處的、八分滿的溫水。
可就在剛才,沈遂安卻給了他一杯隻接上小半的冷水,吃飯時也總心不在焉的,明顯心裡正裝著事呢。
行動往往比言語來得真切。
他深切感受到沈遂安對九遊的關注與在乎,可能還不算很多,卻讓他心中莫名感到欣慰和釋然,笑眼裡也泛起星點水光。
但沈遂安聽到外公的話卻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弓身哈氣地炸毛追尾喵喵叫“那蠢貓愛去哪去哪,就算他再也不回來都好,誰會擔心他。”
說完他聽外公語調悠長地哦了聲,連忙扔下句外公早點睡吧就三兩步走到門邊,卻聽身後傳來外公輕緩的聲音。
“遂安啊。”
“人可以享受孤獨,但不能因為懼怕未知而壓抑自己內心的想法,去忍受孤獨、抗拒其他情感。”
“否則有朝一日後悔了,會很痛苦的。”
沈遂安動作微滯,他緊了緊握著門把手的手指,才走出去輕輕關上門,斂眸沉思後悔……嗎?
這麼想著,他抬起有些迷茫的眼眸環視一圈不算大卻顯得有些空蕩的客廳,視線落在客廳角落的紙箱上停留幾秒,耳邊逐漸響起段飄渺的對話。
——哇,都學會疊紙箱啦!我們遂安小寶貝真棒~媽,你快看這個紙箱,疊得多完美啊!
——哇真的耶,我們小寶手真巧,像我。
——我們把這個紙箱擺在客廳吧,一眼就能看到。好不好,遂安小寶貝?
那時他羞赧地點了頭,看著媽媽把紙箱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可沒過多久,擺紙箱和讚美紙箱的人都不在了。
觸景生情,痛不欲生,外公無法忍受喪妻喪女之悲痛,他也如此。
所以很快他就抱著紙箱被外公帶去了城中村,卻不想沒幾天家裡就倒黴地遭賊,紙箱也不知所蹤。
怕外公擔心,他隻敢偷偷痛哭一場。
後來偷聽到被抓住的小偷說把紙箱賣了,他溜去廢品站尋,卻怎麼也找不回那個紙箱,還被賣廢品的抓住揍一頓。
他死皮賴臉地抓著人褲腿問了句才知道,原來那一腔情意與思念在彆人眼裡,隻值五毛錢。
而他這種不經允許偷翻入內的小孩,隻會被大肆宣揚是小偷,日日麵對異樣的目光,甚至連累外公過得越發清苦,從此抬不起頭做人。
也是那時起,他才明白,情感是個低賤貨。
你越是弱小,就越會被人以情感挾持,過得豬狗不如。
回想間屋外某個方向傳來幾聲犬吠,將沈遂安的思緒回攏,他捏緊脖子上的金葫蘆,眼神迅速堅定下來,心想。
不,他永不後悔。
那蠢貓妖一去不複返才好,省得浪費他的精力去應付。
隨後走到沙發邊拿起桌上的遙控器,他靜音隨意點開個節目,卻正巧選到九遊空閒時最愛看的無腦爽劇,上麵的女主正瞪著男主罵大笨豬。
他下意識地皺皺眉連換幾台,卻找不到什麼感興趣的節目,不由地嘖聲坐下卻又剛好壓在九遊專屬的抱枕上,淺色的褲子瞬間沾上幾根貓毛。
黑乎乎的,難看又顯臟。
如是想著,麵無表情地接杯冷水灌下後,他感到喉間還是有些乾癢,又接了兩杯儘數飲下,才關掉電視,走到陽台上,雙手環胸,翹著二郎腿坐著盯向窗外。
但盯沒幾分鐘,他又覺得自己這副姿態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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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就耐心地捏乾淨貓毛撫撫衣物,拿起旁邊空空如也的澆水壺,開始木著臉給仙人掌們澆空氣。
這一澆就澆了近一個小時。
窗邊仍舊安安靜靜,連根貓毛都沒望見,甚至連偶爾會躲在牆體邊偷窺的鬼魂也全不見蹤影。
沈遂安默默地看著漆黑的夜景,換了條腿疊在上麵,忍不住拿起杯子卻見水空了。
他下意識地轉身去接杯水,在經過房間時卻隱約聽到自己的房間傳出動靜。
腳步頓了頓,他立馬側耳傾聽片刻,不過幾息就認出那是拍打窗戶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他難看的表情突然就緩和了些。
他垂眸喝口水才姿態端雅地打開門走進房間,卻望見窗戶外空蕩蕩的,隻有玻璃上還殘留些黑色的霧氣。
臉色瞬間沉下來,他迅速將放下杯子,從口袋中掏出美工刀,快步走到窗邊觀察一番,卻猝不及防地貼上張青麵獠牙的醜臉。
“啪啪啪啪啪!”賭鬼狂敲窗戶,盯著沈遂安警惕的表情,陰笑道,“小瘋狗,這幾天睡得好嗎?”
沈遂安冷冷地看著賭鬼沒說話。
賭鬼也不在意沈遂安的態度,趴在窗上,裝模作樣地歎口氣,道“好可憐啊。爸爸失蹤,媽媽和外婆死了,連外公都身患重病,以後就成流浪狗了。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