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沈遂安對他痛下殺手，他並不是毫無芥蒂，僅因意外將情緒壓下，卻也埋下了顆炸彈，隻待哪天舊賬重提。
此刻沈遂安這段話裡流露出的對自己生命的不自愛和翻騰著的充滿惡意的威脅，一下子把導火索引燃了。
可偏偏沈遂安沒點眼力見，又在這時作起來，他賭氣般抬手就扯掉九遊項圈上礙眼的捆鬼袋甩開，嘩地一下加速了炸彈引爆的速度。
因為本就忍了又忍，九遊炸得很突然。
“沈遂安！”
見口袋鬆落，小鬼魂掉出來似要摔下車座，沈遂安沉著臉注視片刻，才緩緩地上前半步，就要伸出插在兜裡的另一隻手，卻被九遊這聲氣沉丹田的怒喝震住了身形。
九遊喊完一嗓子，抬爪就猛地拍開沈遂安伸出的手。
隨即他壓手臂按額頭地把沈遂安壓在門上，還用肉墊拍皮球似的給沈遂安來幾下，嘴裡喘著氣，不是因運動劇烈，純粹是被沈遂安這作精氣的。
小鬼魂在九遊喊出聲起就意識到不對了，她一個激靈雙手虛合著就往九遊身後躲。
沈遂安還被按著，垂眸瞥見小鬼魂跟小妖精一樣躲在九遊身後瑟瑟發抖，那隻被壓著的手臂下意識地挪了挪。
他暗恨自己剛才怎麼沒掏出美工刀給這東西來兩下。反正九遊也覺得他會出手，不是嗎？
九遊看見沈遂安冷厲卻難掩委屈的眼神，就發現自己誤會沈遂安了。
可沈遂安剛才那副隨時要掏刀捅兩下的死樣子太唬人，他還是怕沈遂安會突然暴起傷鬼，思忖後壓嗓道“趕緊回去。”
現在他著實沒時間教訓崽子，隻能等回來再說。
沈遂安不知道九遊還記著到時關門訓崽的賬，他聞言暗自咬緊牙關，氣得忽然也想給九遊來一下。
但對上九遊隱忍的神情，他卻莫名感到越發的難過，忽然就散了渾身那股勁。
等九遊鬆爪轉過身，他才沒忍住又對九遊伸出手，這回沒敢使多大力，隻輕輕搭在九遊後背上。
如同一隻矛盾的蝸牛。
明明之前總以高牆築成蝸殼抵禦所有，意圖守護自己小小的家，生怕風雨澆滅裡麵微弱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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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卻又在看見對方轉身的背影後伸長脖子、探出觸須，擺出一副示好親昵的姿態，做著無謂的挽留。
“我……”
不是故意的，隻是想嚇嚇你而已。
誰讓你非要走的。
為什麼總是要走。
不是說是他的好朋友嗎？
就不能當做為了他……留下嗎？
從知曉外公情況危急起就充斥著各種紛雜思緒的大腦，好像突然變得一片空白起來。
沈遂安再次嘗試張嘴，卻覺得喉嚨太乾癢，連音節都難以發出。
他試圖收緊手指，卻猛然感到掌下一空，那具溫暖的身體已經輕巧地跑開。
然後他聽到對方歎息道“先回去吧，好好想想你到底要做什麼。”
沈遂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車，又是怎麼回的房。
等他回過神，他已經站在陽台邊靜靜地望著越野車越開越遠。
就如他一開始想要的那樣，識趣地、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外。
而家裡，又隻剩他和外公了。
開遠的越野車裡。
倪蘊透過後視鏡瞟了兩眼後座上靜悄悄的九遊和小鬼魂。
她大抵也是表麵正經內裡欠揍那一掛的，見車內氛圍安靜就想撩兩句，開口直擊痛點“你們吵架了？”
九遊不想搭理她，隻麵無表情地抱著通訊器翻資料，卻半個字都沒看進去。
倪蘊知道九遊這貓妖和沈遂安那小孩一個賽一個地嘴硬，也不寄希望於九遊漏兩句，轉頭就和小鬼魂聊起來“他們吵架了？”
小鬼魂聞言小心翼翼地偷覷九遊一眼，見九遊沒反應，才慢慢地點下頭，說“好像……是吧？”
小鬼魂這一應，倪蘊的興致又立馬高起來，她好奇地道“都吵了什麼？”
小鬼魂對事情不太了解，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她憋半天才憋出段話“就是黑貓哥哥喊一聲，然後打了那個哥哥一會，就分開了。”
倪蘊聽此眉梢一挑，暗含調侃意味地從後視鏡上瞥了眼九遊，微微拉長語調道“家暴啊？”
“看不出來前輩還有這癖好，先斬後奏還不興說了。”
她說著又低嘖一聲，嘀咕了句暴君。
九遊腦殼作痛、身體發沉，心裡正煩著呢。
聽到倪蘊欠扁的嘟囔，他牙齒都有些發癢，就想回嘴發泄發泄情緒，卻見眼前突冒出一朵野花。
這花呈頭狀花序，狀若金盤，粗看簡單，細看下卻顯出幾分精巧，哪怕葉片有些蔫了，都散發著一股生機勃勃的氣息。
——是一株小區周邊隨處可見的苦菜花。
他順著花枝低頭，就見小鬼魂正雙手捧著花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小鬼魂對上九遊的眼睛，霎時笑靨如花，道“送給黑貓哥哥，黑貓哥哥彆不高興。”
九遊聞言愣了兩秒才接過花，道“謝謝嘻嘻，花很漂亮。”
話音剛落，倪蘊就幽幽地道“吵架謝幕還送花呢，司機不配擁有。”
九遊“……”
這做作的樣子，怎麼就這麼欠收拾呢。
小鬼魂沒聽出倪蘊的陰陽怪氣，她隻為有人接納自己的心意而感到開心，聞言笑了笑，道“漂亮姐姐也喜歡花嗎？等下車我再給你摘一朵好不好？”
倪蘊隨口回了句好啊，在停車等紅綠燈的檔口，瞅一眼即將進入主路段的地圖導航，食指敲了敲方向盤。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說了句“至少還要四個小時才能到。”
所以一趟來回，隻算開車時間都至少要八個小時。
一直對著窗外發呆的九遊聞言動動耳朵，挪屁股換個姿勢，忽然就趴回座位開始盯著苦菜花走神。
不管要多久，他都不可能半途而廢，他不是這樣的人。
小鬼魂大概是被要回家的喜悅衝昏了頭腦，頭一遭沒察覺九遊煩躁的情緒，興奮地趴在窗邊觀察著外麵的綠化帶哼歌。
倪蘊倒是感受到了九遊身上紊亂的氣息，所以她很難理解九遊為什麼非要今天送小鬼魂回家，明明那小孩現在也很需要他。
可能最近確實挺閒的，她的嘴巴有些停不下來，啟動引擎的同時，就開口道“那小孩挺在乎你的，你現在離開真的沒事嗎？”
九遊聽此想到剛才沈遂安陰冷的恐嚇，暗暗自嘲要是真在乎就好了，嘴上卻故作淡定地道“都安排好了，我留不留下沒什麼區彆。”
“他知道該怎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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