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個商城就那麼大,來來回回逛完也就那麼回事,偶爾碰上幾個一直留在原地發現沈遂安和九遊在繞圈的,還會投來奇奇怪怪的目光。
最後九遊還是受不住那些人掃視沈遂安的目光,訕訕地引著沈遂安往外走。
沈遂安帶著九遊走出商城後並沒急著坐車回家,而是開始漫無目的地逛著,不知不覺間就找到個特彆偏僻的小花亭。
花亭看著廢棄很久了,周遭除了雜草和塊老舊的車站牌,什麼都沒有,看著十分冷清。
雖沒鬼物逗留,卻滿是斑雜的鬼氣。
若是平常,沈遂安絕對不會在此地逗留。
可此刻他心情不佳,什麼都不想考慮,隻想安靜地坐一會,所以隻盯著座位上的積葉幾秒,就掃開東西,坐了下去。
九遊猶豫片刻,也跟著跳到長椅上坐下,卻沒貿然開口,隻提高警惕陪著沈遂安發呆。
沈遂安和尋常小孩不同,總是用微笑掩蓋心事。
最痛苦的時候,他學會的不是和長輩撒嬌賣乖,而是捏著刀捅自己一把,孤獨地麵對狂風暴雨。
即便逐漸長成一朵漂亮的玫瑰,偶爾引來關注,也少有人願意挨著刺靠近,擦乾淨花瓣上的液體。
更難發現那些紅色,其實是他用自身的鮮血浸染而成的。
九遊覺得這世上沒誰比沈遂安更需要陪伴了。
於是他緊緊地挨著沈遂安,企圖用自己還算暖和的身體把沈遂安從風雨中拉回來。
然後他突然說:“九遊。”
沈遂安聞聲從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中收回視線,慢吞吞地轉過頭看向九遊。
九遊也扭頭看過去。
他突然發現,沈遂安那雙眼看似深邃,其實總會在某些時刻浮現出極致的空茫。
就仿佛永遠都留著塊地,等著什麼人住進去。
而現在,九遊好像被沈遂安裝進了那兩塊小曜石裡,正隱隱發著光。
他歪頭凝視會沈遂安的雙眼,而後轉過頭,遙望天空中結伴成群的飛鳥,道:“就是忽然想起來,好像忘了介紹我叫什麼。”
“我叫九遊。”
“遨遊九天的九,遨遊九天的遊。”
沈遂安聽著九遊偷懶的介紹模式,扯扯嘴角,道:“挺好的名字。”
九遊聽此輕哼一聲,說了句那是,又道:“你的名字也不賴啊。不講兩句?”
沈遂安聽到九遊的商業互捧又笑了下,跟九遊長在他笑點上似的,可眼裡卻沒多少笑意。
事實上,不管是否出於真心,在遇上九遊後,沈遂安發笑的頻率確實呈三次方冪函數單調遞增。
九遊見此撓撓臉。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蹦出個名字就要人家回敬怪裡怪氣的,和幼兒園裡抓人小辮子非要交朋友的霸王有一比。
因此他清清嗓子,換了個話題,道:“不過我更喜歡你叫我小黑哥哥。”
沈遂安沒搭理九遊這句有占便宜嫌疑的低語。
可能是察覺到九遊看不慣他忽然變得予取予求的心思,他又恢複了以往對待九遊的態度,隻是冷傲下卻多了層柔軟和親昵。
他轉動手裡的礦泉水瓶,被瓶身反射過來的光刺得眯眼,隨後垂著眸,說:“這是我回來後第一次出來逛商城。”
九遊聽到這話就問:“那你覺得怎麼樣?”
沈遂安微微側頭,道:“挺好。”
確實挺好。
預想中的驅趕、排斥都沒出現,反倒是熱心人士層出不窮。
回來路上那幾個女生還碰巧同路和沈遂安打過招呼,要不是有急事,差點又要等著護送沈遂安坐公交。
九遊也想到這茬,笑著低低道:“你看,這世上總有人隨時空著手,等著搭人一把。”
“對她們來說,樂於助人都印在骨子裡。你的請求,從來不是負擔,反而是快樂的源頭。”
沈遂安聽此看向九遊,微挑眉,道:“但你怎麼確定,受助者不覺得這是負擔?”
就像沈遂安根本沒想去商城,卻因幾位女生的好心不得不去。
九遊聽出了沈遂安的言外之意,勾勾爪,道:“可你還是去了。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排斥交流。”
“人是群居動物,而快樂,是會傳染的。”
若是以往的沈遂安,有千萬種法子躲避那幾位女生,可他如今一種也沒用,反倒老老實實地跟著人上了樓。
很顯然,他妥協了。
一次妥協也許無法言明沈遂安身上究竟發生了多少改變,但九遊能看出,沈遂安正探出蝸牛殼,嘗試著去探索“家”以外的風景。
而這樣的改變多少有九遊出的一份力,可觀的事實讓他身心愉悅,說話的聲音也輕快許多:“以後有空多出來走走吧。”
沈遂安聽著九遊的話,轉頭看向九遊,就正好對上那雙帶笑的藍眸。
他頓了頓,才挪開視線,來回擠捏手裡的礦泉水瓶,道:“可我們不是還要去特管局上學嗎?”
前段時間外公明裡暗裡提過讓沈遂安去上學,還拿出了一遝資料供沈遂安參考,內容格外細致,一看就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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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遊和沈遂安聊過,決定送走外公後再去特管局報到,就趁機讓特管局那邊派人以學校的名義和外公接觸,敲定了上學事宜。
現在就等他們雙雙入學。
九遊聞言戳兩下枯葉,抖抖胡須,道:“上學逛街兩不誤嘛。而且特管局的模式,可是能邊學邊出任務的,不耽誤看風景。”
“說不定逛著逛著就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呢?”
“勞逸結合啊,小朋友。”
他說著把周圍最後一點鬼氣扯碎,心裡嘀咕這地不太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得趕緊把崽子帶回家,就突然感到陣肚子疼。
他立刻夾緊臀瓣,匆匆道:“我得去上個廁所,你等等我哈。千萬彆亂跑。”
沈遂安站起身看著九遊因為動作過急差點栽跟頭,正想跟過去,就聽見九遊喊了聲沒事。
佇立幾息後,他轉頭望見天色快全暗了,皺皺眉,就聽到一陣啪啪聲從不遠處傳來。
他循聲望去,才發現這是舊車站牌被枝椏拍打發出的聲音。
注視半晌,沒看見有什麼奇異之處,他正想坐下,卻隱隱感覺到股刺骨的寒意卷席而來。
他下意識地轉過身,就見遠處一個黑點正極速靠近,沒一會那黑點就在幾公裡外模糊地露出原貌,似乎是輛公交。
這公交跟沒重量似的滑動,不過幾秒就閃到了他身邊,車身周圍還散布著黑白交織的霧氣。
沈遂安緊盯著大開的車門,伸手往兜裡掏了掏卻隻摸到手機、保護符和一根未使用過的奶茶小料勺。
這才想起來,他的刀已經被九遊沒收了。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車上青麵白眼的“人”正死死盯著沈遂安,卻都沒有下車,似乎在等待沈遂安自己作出反應。
沈遂安見此掰斷勺子,試探性地倒退兩步,期間摸了摸還算尖銳的豁口,不忘冷冷地回視那些陰邪的目光。
他見那些“人”還沒動作,隻是擠在窗邊、門邊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下意識地擰起眉頭沉思,卻隱隱從密麻的“人群”中看到一隻掙紮著拍打車窗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