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時間一晃而過，莊園裡的仆從們緊趕慢趕才在馬車隊啟程前，集齊加菲爾德需要進獻給國王的禮物，一箱箱地往上搬運。
在塞壬抱著新桶經過加菲爾德坐著的馬車時，九遊瞥見加菲爾德麵無表情的臉，直覺這人此刻的心情大概很糟糕。
一個不被國王喜愛的王子，成年即流放，惡名在外，早已不參與王城的舞會多年，這次卻被突然召回。
怎麼看都有陰謀詭計的樣子。
但國王有令，就算知道前麵有坑，加菲爾德也不得不杵著拐杖往前跳。
這種身不由己的滋味，沒人會喜歡。
恐怕整個車隊裡能笑出來的，就隻有迫不及待地想解決麻煩事、與塞壬合作研究人魚詛咒的莫裡斯。
九遊暗自嘀咕著，扒拉開頭上的海藻片，見對麵的小菜雞莫裡斯又暈馬車，正擰眉靠在邁洛的肩膀上，不由地在心裡嘀咕真是醫者不自醫。
也不知道這家夥這麼不適應長途跋涉，乾嘛非要和邁洛一起出門。
他腹誹完注意到塞壬正直挺挺地坐著，一隻手微垂於桶沿邊，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窗外，臉側的小奶瞟直直對著自己，忍不住悄咪咪地遊到離塞壬手指最近的海藻片下。
然後在馬車身的又一個晃蕩中，塞壬的指尖再度輕觸水麵時，他猛地從海藻片之間冒出，卷住塞壬的手指，同時瞪大兩顆轉向不懂方向的眼球，故意用其餘七條腕扭曲胴體的形狀扮鬼臉，氣沉丹田：“哈！”
塞壬察覺到指尖的柔軟，睫毛不受控製地微抖一瞬，那三分飄在九遊身上的餘光也飛速收回。
隨後在轉頭的一刹那，他掃儘眼底的晦暗，換上往常平和又認真的神情，輕轉大拇指揉掉九遊腕上勾到的海藻碎，另一隻手托住九遊，道：“無聊了？”
沒看到塞壬被嚇得小奶瞟亂抖，九遊感到有些失望。
但遺憾隻是一閃而過，他微晃胴體，攪攪水裡的海藻，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玩樂方式，興致勃勃地戳兩下塞壬的手，道：“我們來玩遊戲吧。”
“我躲在水裡，你來戳海藻片。要是你戳準了我躲的位置，就算你贏，可以向我提要求或者懲罰我，但不能太過分。怎麼樣？”
塞壬聞言下意識地捏了捏九遊的腕，道：“那要是我輸了呢？”
九遊下意識地歪頭，扶了把有些下垂的胴體，故意板著臉，平舉一條腕做出婉拒狀，道：“當然是一樣的下場。我作為一隻公平的烏賊，是不會放水的。”
“放水就是故意輸給對手的意思。玩遊戲放水就沒意思了。要打，我們就堂堂正正地打一場！”
他越說越燃，雖然不知道在燃什麼，可那副永遠充滿生機的模樣卻如此地吸引塞壬。
於是在九遊快維持不住假正經、破功之前，塞壬就先一步握住了九遊舉著的腕，斂眸詢問道：“現在就開始嗎？”
話音剛落，九遊就扭腕比了個沒錯的腕勢。
他一閃身竄回水裡，開始在下麵瞎遊一通，嘴裡不忘提醒：“我要遊一會做出假象，你感覺水裡沒動靜了，才可以開始猜噢。”
塞壬垂眸看著嘩啦響的木桶，耳朵微動，腦海裡早已精準地複刻出九遊的運動軌跡，但還是很配合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他說著不動聲色地轉眸與注視著這邊的邁洛對視一眼。
見對方抬手捏一下手臂處，又指了指水桶裡的水花，他掛在桶沿邊的手指微僵，立刻朝對方搖搖頭，收回眼，卻將右手換成了左手。
正巧九遊藏好位置，水花聲停止，他下意識地抬手，隔空遊移幾息，還是按住了某片海藻，正好戳在九遊的胴體上。
一擊命中。
九遊條件反射地頂了頂塞壬的手指，連忙擠開海藻浮上來，嘴裡咕嚕咕嚕吐泡泡，十分誇張地道：“哇塞這麼快，你也太厲害了吧，塞壬小甜心～你想讓我做什麼啊？”
塞壬看著扭纏兩條腕發動眼神攻擊的九遊，嘴角輕抿一瞬。
接著他抬手轉了下九遊的腦袋，確保對方的視線落在某片最大的海藻上，才道：“我想看你躺在那上麵睡覺。”
“啊？”九遊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下海藻片，道，“就讓我睡覺？現在嗎？”
塞壬點了點頭。
九遊見塞壬主意已決，頓時咽下其餘困惑，摸不著頭腦地躺了上去。
他正暗中鳧水避免壓塌海藻，就感覺身子被塞壬調整成板板正正的姿勢。
然後塞壬捏起兩片海藻，分彆蓋住了九遊的胴體和腕，還惡趣味地順手替九遊撚撚“被子”，眼裡才溢出一絲明媚的笑意，評判道：“很完美。”
以閒魚姿勢躺在海藻裡當夾心的九遊：“……”
莫名感覺自己就是那塊撐破漢堡皮的餡。
他轉著唯一沒被蓋住的眼珠瞅塞壬，總覺得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的滑稽感。
不過這都不重要，他看著被愉悅點亮麵龐的塞壬，暗想，隻要塞壬開心，他出點醜又如何呢。
反正在塞壬眼裡，他已經是最靚的烏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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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九遊樂觀的精神麵貌並沒有使他轉運。
繼這首次秒輸後，他又連敗了兩場。
直到分彆扮演完手辦和哭包，他才反應過來，小崽子這是在暗戳戳報複呢。
一時間，他哭笑不得地躲在海藻下，小聲嘀咕了句小兔崽子。
即使早已做好了一直輸的準備，他還是忍不住開始回顧自己都做過些什麼，緊張的心情越候越濃。
生怕下一秒，塞壬就非要教他上廁所。
然而，這次塞壬卻沒有選中九遊，反倒撲了個空。
九遊聽到塞壬問自己需要做什麼，都還沒反應過來。
他長長地啊了一聲，目光在塞壬的臉上逡巡會，才道：“可以唱一首人魚曲給我聽嗎？之前聽你提到過戰歌，我有些好奇。”
話落，塞壬注視著九遊的眼眸微縮。
他揉了揉指腹的水漬，正要開口，馬車卻突然劇烈顛簸起來，好幾秒過去，才險而又險地停在一棵大樹旁邊。
九遊立刻撐著塞壬的手背，朝窗外望去，就感覺身子騰空，被塞壬舉了起來。
他嘿嘿一笑，讚賞地拍了拍塞壬的手，再高仰腦袋，就見在最前麵開路的道爾圍著最前麵的馬車轉一圈，便眉頭緊鎖地蹲了下去。
查爾斯跟過去用匕首挖了挖車輪邊的土，發現車輪卡得很深，不得不讓全隊人一起下來挖土。
王城之行，就這麼突兀地卡在了莊園門口。
果然不能指望沒修過的路走起來有多平坦。
九遊趴在塞壬的肩膀上，眼神複雜地感慨了句，就覺得一陣風從眼前刮過，已經胃液翻湧的莫裡斯終於忍不住衝出去，扶著樹開始大吐特吐。
在一陣口號聲與嘔吐聲夾雜的響動中，一隻小鳥忽然從前方飛來，落在樹梢上，歪頭盯著樹下的人們，怒氣衝衝地啼叫起來：“啾啾啾！”
九遊在聽清小鳥聲音的瞬間就立起身子。
他直直地盯了遠處某個山坡一會，又默默地轉頭看了看還在嘿咻嘿咻挖土的莊園小隊，沒忍住咋舌，心說不知道這夥人是幸運還是不幸。
說他們幸運吧，出門就卡車輪，前麵還埋伏著一夥人在等他們。
說他們不幸吧，卡車輪正巧讓他們在埋伏之前停下，而他又正巧懂得鳥語，聽到了小鳥的抱怨。
九遊想著撓了下嘴邊，轉頭就把情況告訴了塞壬。
塞壬聽完九遊的話，倒是很冷靜，也沒有傻傻地衝上去告訴加菲爾德的念頭，隻摸了摸九遊的腦袋，道：“這是人類之間的戰鬥。”
“如果他們無法應對這一次襲擊，以後的路會更難走。”
而他很可能也會改變加入的想法，另擇優選。
九遊也是這麼想的。
出了這片莊園，爾虞我詐將是主角團的常態，刀光劍影更是必不可少，一味的傾力相助並不能築成牢固的階梯，反而容易消磨他們堅毅的底色。
他隻是想讓塞壬提前有點準備，不至於在突襲關頭，還要麵臨是否站出來幫忙的抉擇。
塞壬一向通透，自然能感受到九遊隱晦的關心，頓時笑了笑，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很開心。”
摯友間的坦誠，足以讓他忽視九遊如何懂得鳥語的問題。
事實上，他早就看出九遊身上有秘密。
可九遊的言傳身教，早已教會他守護秘密是所有個體的權利，他並不想再和九遊計較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因此，他隻看了一眼扶著莫裡斯的邁洛，就走上去幫忙推車輪。
等所有車子被推到乾燥的土路上時，大夥都鬆了口氣。
九遊摸了摸塞壬的手背，想看看莫裡斯吐完沒，卻發現邁洛極快地望了眼塞壬的右手臂，才攙著塞壬往馬車邊走。
他頓時皺起眉頭，想到塞壬說莫裡斯和邁洛並不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同伴關係，立馬和塞壬提了句邁洛的異樣。
塞壬聽此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把九遊放進木桶，側頭望向窗外，就聽見前麵的道爾在替加菲爾德做傳聲筒，大聲訓話，中心思想就是出門在外，不管經曆好壞，都不能輕易懈怠。
把一隊人訓得熱血沸騰，馬車隊才再度開始緩緩前行。
九遊見此暗暗地鬆了口氣，剛轉過頭朝塞壬搖了搖腕，其中一顆從剛才起就暗自地觀察邁洛的眼珠，就看見邁洛也收回眼，默默地鬆開一個拳頭，正扶著莫裡斯給人喂水。
這家夥果然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