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他跟北河村的李老漢打過交道,知道他家有頭半大的騾子,因為兒子要娶媳婦急著用錢,前陣子就想把騾子賣掉,隻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買主。
敲開李老漢家的門,開門的是個乾瘦的老頭,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手裡還攥著個旱煙袋。
看見蘇長河,他愣了愣:“你誰啊?”
蘇長河認得他就是要找的李老漢,笑眯眯地遞過去一支煙,是之前剩的“大生產”牌煙,在村裡算得上好煙了,蘇長河重生回來後,再沒抽過一根。
“李大爺,忙著呢?”
李老漢接過煙,眼裡的疑惑更深了,這煙一看就不便宜,眼前這漢子穿著打補丁的褂子,看著不像能買得起這種煙的人,他抽了口煙,含糊地問:“你有事?”
“我是南坪村的,叫蘇長河。”他開門見山,“聽說您老想賣騾子?我來看看。”
李老漢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他褲腳沾著泥,鞋幫都磨破了,心裡犯嘀咕:這窮酸樣,拿得出錢買騾子?
他沒好氣地說:“想看就看,醜話說在前頭,我的騾子可是好騾子,價太低,我可不賣,你彆想打馬虎眼二。”
“那是自然,得先看看騾子咋樣。”蘇長河不急不躁。
李老漢領著他往後院走,騾子拴在棚子裡,正低頭嚼著乾草。
蘇長河蹲下來仔細看:這騾子毛色發亮,沒有雜毛,眼睛炯炯有神,鼻子濕潤潤的,是頭健康的騾子。
他伸手摸了摸騾子的腿,肌肉結實,關節靈活,沒有瘸腿的痕跡;又看了看牙齒,牙口整齊,磨損程度輕,估摸著也就三歲出頭,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他試著拉了拉韁繩,騾子隻是甩了甩尾巴,沒尥蹶子,性子看著挺溫順。
“不錯,是頭好騾子。”
蘇長河心裡有了數,這騾子拉板車絕對沒問題,乾農活也頂用。
李老漢看他摸了半天不說話,有些不耐煩:“到底買不買?不買我還得下地呢。”
“買。”
蘇長河直起身:“李大爺是實在人,我也不繞彎子,二十塊錢,你看行不?”
這話一出,李老漢眼睛都亮了。
市場價這種半大的騾子也就十八九塊,他前陣子去鎮上牲口市問過,人家最多給十九塊,還得辦理檢疫手續,自己大字不識一個,麻煩得很,最後各種原因,騾子也沒賣掉就回來了。
現在蘇長河直接給二十塊,不但比市場價多一塊錢,還不需要辦理任何手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哪有不樂意的?
“你……你說真的?二十塊現錢?”
李老漢有點不敢信。
蘇長河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今天問林清竹要的錢,清竹啥也沒問就痛快地給了,數出二十塊遞過去:“錢現成的,你點。”
李老漢接過錢,數了兩遍才確認沒錯,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夠!夠!這就給你解繩子!”
他去解韁繩時,騾子有點認生,往後縮了縮。
李老漢毫不憐惜地揚手就抽了兩下:“畜生!這是你新主人,聽話點!”
蘇長河皺了皺眉,從布袋裡抓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豆子,遞到騾子嘴邊。騾子嗅了嗅,吧唧吧唧吃了起來,敵意消了不少。
“走了。”
蘇長河拍了拍騾子的脖子,翻身騎了上去。
這騾子看著壯實,其實年紀不大,正是有力氣的時候,跑起來穩穩當當的。
剛進南坪村,地裡乾活的村民就看直了眼。
那個年代,家裡有頭乾活的牲口,相當於鎮裡人買了輛車,相當稀罕。
“那不是蘇長河嗎?他咋弄了頭騾子?”
“我的天,這牲口可貴著呢!他哪來的錢?”
“前陣子還聽說他家快揭不開鍋了,這才幾天……”
“啥呀!你不知道,他家飄出肉味了……”
“真的假的?真改性了?”
議論聲裡,蘇長河騎著騾子進了院。
正在院裡玩的萌萌和兮兮立刻尖叫著撲過來:“哇!是大騾子!”
倆孩子圍著騾子轉,小手摸摸它的腿,又想抱抱它的脖子,還學著蘇長河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騎在它背上,笑得咯咯響。
林清竹聽見動靜從屋裡出來,看見騾子也愣了:“你咋買了頭騾子?”
“拉貨用。”
蘇長河把騾子拴在院裡的柱子上,“以後去縣城賣魚,它能拉板車,我能省點勁;去後山找草藥,也能讓它馱著,不然光靠我背,肩膀背爛了,也背不了多少?”
“以後有了它,我能多跑幾趟鎮上,還能去更遠的山裡采藥,咱們的日子能更寬裕點。”
林清竹看著他,眼裡沒有絲毫懷疑,又看了看興奮的孩子,輕輕點頭:“我信你,你覺得該買,咱就買。”
這騾子用處多著呢,不光能拉貨,農忙時還能犁地、碾場,是家裡的好幫手。
蘇長河看著她信任的眼神,心裡暖烘烘的,故意湊過去:“那也得跟你報備啊,你是家裡的領導。”
林清竹被他逗笑了,伸手拍了他一下:“我是領導,那你是啥?”
“我是您最得力的員工啊!”
蘇長河笑得更歡了。
林清竹的臉紅了紅,心裡卻暖烘烘的。
這年頭,村裡誰家不是男人當家,哪有男人跟女人“報備”的?
他這話聽著像玩笑話,可她心裡清楚,他是真心的,是把她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