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穀場的火勢足足燒了半夜。
等最後一簇火苗被撲滅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村民們癱坐在焦黑的土地上,臉上滿是煙灰,眼神空洞地望著化為灰燼的糧垛。
“完了……全完了……”
老支書顫抖著抓起一把焦黑的麥粒,手指一碾,碎成了灰。
“這可是要上交的公糧啊!”
會計李富貴癱坐在地上,聲音嘶啞,“交不上公糧,公社能饒了我們?”
“趙有才!你兒子乾的好事!”
一個老漢猛地站起來,指著趙有才的鼻子罵道,“糧食燒了,全村人喝西北風去?!”
趙有才跪在焦土上,衣服被燒得破破爛爛,手腕上還有被兒子咬出的血痕。
他低著頭,肩膀微微發抖,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
“我……”
他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我會負責……”
“負責?你拿什麼負責?!”
李二狗跳起來吼道,“你兒子瘋了,你這個當爹的也瘋了?!”
“就是!要不是你搞那些封建迷信,請什麼半仙,能鬨出這事?!”王鐵蛋跟著嚷嚷。
村民們越說越激動,有人甚至抄起了鋤頭。
“把他綁起來!送公社去!”
“對!讓他賠糧食!”
群情激憤,眼看就要動手。
“都閉嘴!”
老支書猛地一跺腳,煙袋鍋子敲在石頭上,“鐺”的一聲脆響,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現在鬨有什麼用?糧食能回來嗎?”
老支書深吸一口氣,看向趙有才,“趙村長,這事,你得給個說法。”
趙有才緩緩抬起頭,眼睛裡布滿血絲。
“火……是我放的。”
全場嘩然。
“什麼?!”
“你放的?!”
趙有才艱難地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昨晚我在村委會點燈看賬本,不小心打翻了煤油燈……火勢太大,我沒攔住。”
“你放屁!”
李富貴跳起來,“明明是你兒子舉著火把亂跑,全村人都看見了!”
“我兒子病了。”
趙有才冷冷道,“他燒糊塗了,說的話能信?”
“那糧垛呢?!”有人怒吼。
“我……我不放心糧食,打算過來看看,失手點燃的。”
趙有才硬著頭皮編,“是我的責任,我會向公社交代。”
村民們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沒人說話。
誰都看得出來,趙有才這是在替兒子頂罪。可奇怪的是,竟然沒人戳破。
“趙有才。”
老支書盯著他,緩緩道,“你可想清楚了,這事報上去,你這村長就當到頭了,搞不好得挨槍子……”
“我知道。”
趙有才打斷他,聲音陰沉,“我會辭職,上麵要怎麼懲罰,我也認了!”
人群再次騷動。
趙有才當村長這些年,雖然沒少撈好處,可突然說要辭職,村民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
老支書一揮手,“天亮了,都回去歇著吧。這事……等公社來人再說。”
——
“爹!你為啥要替我頂罪?!”
趙家臨時安置的土房裡,趙得柱被麻繩捆在炕上,嘶啞地吼叫著。“我沒瘋?為啥要綁著我?”
“你閉嘴!”
趙有才一巴掌扇在兒子臉上,打得趙得柱腦袋一歪,“要不是你個廢物發瘋,能鬨成這樣?!”
劉金花撲上來護住兒子,哭嚎道:“你打他乾啥?!他都這樣了!”
“我打他?我恨不得打死他!”
趙有才額頭青筋暴起,“老子的村長當到頭了!全完了!”
“放火燒了村委會,燒了整個村子大半的糧食,老子能不能保住命都兩說!”
趙得柱被這一巴掌打懵了,眼神渙散,渾身抽搐,嘴裡喃喃自語:“鬼……有鬼……”
“廢物!”趙有才一腳踹翻凳子,喘著粗氣在屋裡轉圈。
“當家的……”
劉金花抹著眼淚,“現在咋辦啊?真這麼嚴重?你可不能出事啊!”
“現在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