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清晨的露水還沒散儘,陳野就已經騎著自行車出了門。
車後座綁著個麻袋,裡麵裝著最後兩罐麥乳精和十斤白麵。
車輪碾過田埂時,驚起幾隻覓食的麻雀。
大榆樹村離靠山屯有十餘裡,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榆樹據說有上百年曆史。
陳野抬頭望瞭望樹冠——他聽娘說過,這棵樹救過她們全村很多人的命,饑荒年月時樹皮都差點被扒光下來煮著吃了,這棵本來要死的樹卻硬生生地活了下來。
“姥爺家就是這了……”
陳野在一座青磚小院前刹住車。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極整齊,牆角堆著的柴火都碼成標準的立方體。
院門沒鎖,他剛推開就聽見中氣十足的喝問:
“誰啊?”
堂屋門口站著個精瘦老頭,腰板挺得比門框還直。
花白寸頭下那雙眼睛像兩把開了刃的刺刀,看得陳野後脖頸汗毛倒豎。
“姥爺,是我,野子。”陳野趕緊把車支好。
老爺子眯起眼睛。“野子?”
“幾個月沒見你了,現在都敢空手上門了?”
“嘿,哪能空手來!”陳野慌忙舉起麥乳精和白麵,“給您老在縣裡買的營養品……”
“放堂屋去。”
老爺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扭頭朝裡屋喊:“老婆子,你大外孫來了!”
裡屋布簾一掀,鑽出個滿頭銀發的小老太太。
和姥爺的凶悍不同,姥姥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哎呦,我的大外孫!你可好久沒來看姥姥了”
她顫巍巍地要來接東西,“等著,姥姥給你拿沙果,昨兒剛摘的……”
“姥姥,不用忙活。”陳野把東西放在八仙桌上,桌麵擦得能照出人影。
牆上掛著一幅泛黃的軍人合影,年輕時的姥爺站在前排,胸前彆著勳章。
老爺子敲了敲煙袋鍋:“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啥事。”
“我準備蓋新房。”
陳野挺直腰板,“五間磚瓦房,帶院牆。另外我想帶娘去城裡治眼睛。”
屋裡突然安靜。
姥姥抹了抹眼角。“早該去了!”
老爺子則死死盯著陳野,目光像要把他釘穿。
“錢夠?”半晌,老爺子吐出兩個字。
“夠。”
“哼!五間大瓦房,少說也要大幾百、上千塊,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姥爺,”
陳野趕緊回答。“我前段時間幫縣公安局辦了件事,得了些獎勵。”
“不光有錢,這自行車也是獎的。”
“你們那老屋,確實快不能住人了。”老爺子突然話鋒一轉,“你去上河村鬨的那出,我也聽說了。”
陳野一怔:“您老怎麼知道?”
“哼。“老爺子冷笑一聲,“這十裡八鄉的,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我?”
陳野這才想起來,姥爺雖然年紀大了,但在這一帶威望極高。
當年是真正上過戰場的老兵,還立過功,附近村裡人都敬他三分。
“有血性,不錯。”
姥爺突然笑了,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老陳家就缺你這樣的種,比你那窩囊爹強多了!”
老爺子突然起身進了裡屋。
陳野聽見鐵皮櫃子“咣當”響,接著是鑰匙開鎖的聲音。
姥姥趁機塞給他兩個沙果,小聲說:“吃水果,彆聽你姥爺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