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家!”老陳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幾乎是踉蹌著從櫃台後撲了出來,“噗通”一聲重重跪在菱辭麵前冰涼的地磚上,雙手高高托起一摞賬冊。
“鋪子…鋪子這些年所有的賬目,都在這兒了!小的該死,對不住東家的信任,那日若非僥幸,孩子真丟了,小的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他聲音哽咽,額頭幾乎要磕到地麵,“小的…小的沒臉再賴在這個位置上,求東家責罰!小的甘願放棄半年…不,一年的月銀!隻求東家給條活路!”
店堂內落針可聞,夥計們大氣不敢出,連進門的幾位熟客也察覺氣氛不對,悄然退了出去。
菱辭並未立刻言語。她清冷的目光緩緩掃過那摞賬冊,又落在老陳那因極度惶恐而微微佝僂的脊背和花白的鬢角上。
這惶恐情真意切,不似作偽。
她緩步上前,並未去接賬冊,而是伸出纖手,穩穩地托住了老陳顫抖的手臂,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扶起。
“起來說話。”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陳掌櫃,我今日來,並非為了清算舊賬。”
她目光如炬,直視著老陳躲閃的眼睛,“孩子走失,你身為掌櫃,確有失察之責,護衛安排更是形同虛設,這是鐵打的事實。”
老陳身體一僵,臉色更白。
菱辭話鋒一轉,語氣斬釘截鐵:“但我菱辭行事,向來賞罰分明,更分得清主次輕重。那賊人是早有預謀,手段隱蔽,非你一人之過能全攬!若因一次過失就抹殺你多年辛苦,寒了老夥計的心,豈非自斷臂膀?”
老陳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愕然,嘴唇哆嗦著,一時竟說不出話。
他本以為等待自己的,將是雷霆震怒,卷鋪蓋走人都是輕的。
菱辭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極具力量的弧度,“月銀,照舊發,分文不少。”
老陳瞳孔驟縮,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菱辭的聲音清晰地在寂靜的店堂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不僅如此。若這個月,鋪子的流水能比上月增三成,利潤增兩成,我額外賞你們所有夥計——每人一個月的月銀。你,陳掌櫃,翻倍。”
“當…當真?!”巨大的驚喜如同洪流瞬間衝垮了老陳心中的絕望堤壩,他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腰杆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連聲音都洪亮起來,“東家!您…您放心!小的就是拚了這把老骨頭,豁出這條命去,也定讓玉珍閣這個月紅紅火火,絕不讓您失望!”
那是一種被信任、被委以重任的激動,更是一種絕處逢生的狂喜。
菱辭微微頷首,心中了然。
這老陳,能力是有的,眼光也毒,對玉珍閣傾注了半生心血,人品也經得起推敲。
對這種既有能力又知根知底的老臣,恩威並施,給予足夠的信任和看得見的甜頭,才是駕馭之道。
“你是我的老掌櫃了,”菱辭的目光變得銳利而深沉,仿佛能洞穿人心。“若連這點同舟共濟、共渡難關的信任都沒有,日後,我們又如何並肩在這商海中乘風破浪?”
這番話,如同重錘敲在老陳心上。他眼眶瞬間濕潤,喉頭哽咽。
是啊,除了眼前這位真正的東家,肖家那些人,誰曾真正把玉珍閣放在心上?
誰又曾真正把他們這些“下人”當人看?一股久違的熱血和歸屬感湧上心頭。
菱辭話鋒再轉,陡然變得冷冽如冰,一字一頓,清晰地砸在每個人耳中:“安心管好鋪子。今日我來,隻交代一句,亦是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