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深處那撕裂靈魂的狼嘯與能量爆鳴,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鑿穿了厚重岩壁的阻隔,在洞外的夜色中轟然炸響!
醜無痕的身影,如同一尊凝固的墨色雕像,矗立在飛瀑轟鳴濺起的冰冷水霧邊緣。他離洞口不足十丈,腳下是濕滑的、覆蓋著薄薄苔蘚的岩石。瀑布砸落深潭的巨響本該淹沒一切,然而,那源自璃玥體內、帶著古老狼族怨毒與噬魂鏡冰冷秩序的咆哮,卻如同跗骨之蛆,無視物理的喧囂,精準地刺入他的識海,在他早已被魔念和執念反複犁過的靈魂深處,掀起了滔天巨浪!
“呃!”
醜無痕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當胸擊中,腳下堅硬的岩石竟被踏出蛛網般的細微裂痕。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才勉強壓住那股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源自同源血脈的狂暴共鳴。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那被藤蔓和瀑布水汽半掩的洞口。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已不再是人類的瞳孔!兩點幽綠得如同鬼火、又似淬毒狼牙的光芒,在他眼眶深處瘋狂跳躍、燃燒!這光芒充滿了極致的貪婪、被強行壓抑的毀滅衝動,以及一種……麵對同族遠古王魂被吞噬時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與灼痛!
他看見了!不是用肉眼,而是用他那被魔紋浸染又強行剝離後、變得異常敏銳的靈覺。他“看”到洞內爆發的幽綠魂火,那猙獰咆哮的狼首虛影;他“看”到楊賜引動噬魂鏡銀網鎮壓;他更“看”到那代表著墨淵狼族王脈最後一絲掙紮的幽魂,被冰冷的鏡光鎖鏈拖拽著,強行湮滅在璃玥的心竅之中!
每一次掙紮,每一次湮滅,都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醜無痕的靈魂上。那不僅是力量的消亡,更是他曾經覬覦、如今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被“容器”吞噬的“鑰匙”!噬魂鏡就在裡麵!那逆轉生死的力量就在他女兒(或者說,他認定的容器)體內!近在咫尺!
“嗬…嗬…”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低喘從他喉嚨深處擠出。幽綠的眸光暴漲,幾乎要透體而出!一股毀滅性的氣息不受控製地從他身上彌漫開來,腳下的苔蘚瞬間枯萎焦黑,連飛濺到近前的水霧都發出“嗤嗤”的聲響,被無形的戾氣蒸發!他全身的肌肉緊繃如鐵,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蟒,隻需一個念頭,便會不顧一切地撕裂洞口,衝進去,將那麵鏡子,連同那承載鏡子的脆弱軀體……一並奪回!
就在這毀滅衝動即將衝破理智堤壩的千鈞一發之際——
“爹…”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怯懦和冰冷質感的呼喚,如同細小的冰針,刺破了醜無痕狂亂的精神風暴。
醜無痕布滿血絲、燃燒著幽綠火焰的眼珠,猛地轉向身側。
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安靜地站在他一步之外。男孩同樣穿著黑色的緊身衣袍,身形瘦削,臉色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的蒼白,幾乎與洞壁上的寒霜同色。他低垂著頭,烏黑的碎發遮住了大半額頭,隻露出線條過於精致卻毫無血色的下頜。
然而,就在那低垂的額發陰影下,一點暗青色的光芒,正透過發絲縫隙,微弱而執著地閃爍著。那光芒的輪廓——赫然也是一個仰天咆哮的狼首印記!其形態、其散發出的那種古老蠻荒的氣息,竟與璃玥左肩胛骨下方被淨化前的暗青狼印,有著驚人的相似!隻是這男孩額上的印記,顏色更深沉,邊緣更模糊,仿佛被強行烙印上去,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痛苦和……死氣。
這男孩,沒有名字。或者說,他的名字就是“容器”。是醜無痕耗費巨大心血,甚至不惜動用當年從墨淵狼族禁地搜刮出的最後一點王脈精血,結合某種禁忌的煉傀秘術,強行“培育”出的活體祭品。他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額頭這枚與璃玥體內噬魂鏡產生微妙共鳴的“偽·荒狼之印”。
當這男孩成熟,當他的血脈印記在秘法催動下達到某種“共振”的巔峰,便可通過一門古老而邪惡的“魂橋嫁衣”法門,在兩人結合(成親)的最親密時刻,如同嫁接毒藤一般,將璃玥心竅中那麵與靈魂共生的噬魂鏡,連同其承載的所有力量與詛咒,強行剝離、轉移,嫁接到這個作為“容器”的男孩體內!
屆時,璃玥或許會因靈魂剝離而重創甚至死亡,而“容器”男孩則會在承受噬魂鏡反噬的痛苦中走向毀滅,最終成為醜無痕掌控神鏡的踏腳石!
此刻,男孩額上狼印的微弱閃爍,如同一個冰冷的錨點,瞬間將醜無痕從狂暴失控的邊緣狠狠拽回。
“爹…”男孩又低低喚了一聲,聲音平板無波,沒有絲毫孩童應有的情緒起伏,像一具會發聲的木偶。
他微微抬起一點頭,露出那雙眼睛——瞳孔是極深的墨色,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倒映著醜無痕猙獰扭曲的麵容和眼中跳躍的幽綠鬼火,卻沒有一絲屬於活人的恐懼或波動。
就是這雙眼睛,這額上閃爍的同源印記,像一盆摻雜著冰碴的血水,兜頭澆在醜無痕沸騰的殺意上。
“容器…”醜無痕喉嚨裡滾出兩個沙啞的音節,眼中的幽綠火焰劇烈地明滅閃爍,如同風中殘燭,掙紮著不肯熄滅。他死死盯著男孩額頭那點暗青光芒,又猛地轉頭看向藤蔓掩映的洞口,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裡麵璃玥肩頭那枚新生的、流轉著神秘銀輝的狼瞳印記。
殺?奪?
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衝進去!撕開那丫頭的胸膛!鏡子就在那裡!力量唾手可得!另一個念頭卻冰冷地纏繞著他:容器在此!大計未成!多年心血豈能毀於一旦?殺了她,鏡子暴走反噬,容器也可能毀掉!前功儘棄!
兩種念頭在他腦中瘋狂撕扯,讓他頭痛欲裂,幽綠的眸光忽明忽暗,氣息狂暴不定。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岩石在他腳下碎裂!狂暴的戾氣將身側的男孩衝擊得一個踉蹌,蒼白的小臉更無血色,卻依舊死死站穩,空洞的眼睛望著他。
“啊——!”醜無痕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瀕死的低吼,猛地伸出手,卻不是衝向洞口,而是帶著一股狂暴的戾氣,狠狠抓向身側男孩纖細的脖頸!
冰冷、脆弱。
男孩的脖頸在他布滿老繭的巨掌中,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男孩沒有掙紮,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隻是那雙深潭般的空洞眼眸,靜靜地倒映著醜無痕眼中瘋狂跳躍的幽綠和痛苦。
那冰冷的觸感,那毫無生氣的眼神,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醜無痕混亂的識海。
“容器…”他再次低語,聲音嘶啞破碎。抓住男孩脖頸的手,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無法抑製的顫抖。最終,那隻手頹然鬆開,無力地垂落身側。
幽綠的眸光如同被強行掐滅的火焰,驟然黯淡下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片空洞的漆黑。他踉蹌著後退半步,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高大的身軀竟顯得有些佝僂。額帶下那道猙獰的傷疤,似乎又在隱隱作痛。
他不再看洞口,不再看男孩。隻是僵硬地轉過身,背對著那片隱藏著噬魂鏡和女兒的山壁。冰冷的山風吹拂著他墨色的衣袍,獵獵作響,更添幾分孤寂與蕭索。
“走。”一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字眼,從他牙縫裡擠出來。
男孩默默地、順從地跟上他的腳步,像一道無聲的影子。蒼白的小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低垂的眼簾下,那深潭般的眼底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如同錯覺般的漣漪,極其短暫地波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