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阿嬤…”一個被婦人死死摟在懷裡的小男孩,似乎最先恢複了部分神智,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婦人臉上滑落的渾濁淚水,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怯生生地去擦。
“成了!”黑風捂著肩頭深可見骨的傷口,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雖不明就裡,但眼前這邪魔根基動搖、受其控製的百姓開始複蘇的景象,無疑是絕佳的戰機!“楊兄弟!趁它病,要它命!”
楊賜的壓力驟然一輕!那死死釘在光盾上的汙穢能量束徹底潰散,侵蝕識海的怨毒詛咒之力也如同退潮般減弱。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如同長鯨吸水,將周圍山林間精純的草木靈氣瘋狂納入體內!丹田中黯淡的金丹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地藏蘊靈訣》運轉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地脈·鎮嶽印!”
楊賜雙掌猛然在胸前合十,發出金鐵交鳴般的巨響!周身土黃色的靈力瞬間凝聚、壓縮,化作一方古樸厚重、大如山嶽的土黃色巨印虛影!巨印之上,山川河流的紋路清晰可見,散發著鎮壓八荒、定鼎乾坤的磅礴威壓!這是《地藏蘊靈訣》中記載的、引動大地本源之力的殺伐絕技!以楊賜如今的修為強行施展,已是搏命之舉!
巨印成型,帶著碾碎一切的恐怖氣勢,悍然朝著血霧深處那翻滾扭曲、根基動搖的汙血輪廓當頭砸下!
所過之處,空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殘留的稀薄血霧被徹底排空、湮滅!
“螻…蟻…爾敢!!!”墨燮的意念發出瘋狂的咆哮!血眼紅光大熾,下方汙血輪廓不顧自身崩潰,強行收縮凝聚,化作一隻由極致汙穢與怨念構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血爪!血爪上流淌著粘稠的黑色詛咒符文,帶著同歸於儘的慘烈,悍然抓向鎮壓而下的山嶽巨印!
轟隆隆——!!!
如同天崩地裂!山嶽巨印與汙穢血爪猛烈碰撞!狂暴到無法想象的能量衝擊波呈環形炸開!周圍十丈內,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木如同脆弱的麥稈般被連根拔起,絞成漫天木屑齏粉!地麵被硬生生刮去三尺,堅硬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餅乾般碎裂!整個密林仿佛都在這一擊下顫抖**!
“噗——!”楊賜如遭雷擊,鮮血狂噴,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數十丈外的泥地上,月白長衫破碎染血,氣息瞬間萎靡到極點,掙紮了幾下竟無法立刻站起!
那汙穢血爪也在碰撞中轟然爆碎,化作漫天腥臭的血雨!血霧深處那扭曲的輪廓劇烈地閃爍、明滅,體積縮小了近乎一半,變得虛幻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懸浮的血眼更是光芒黯淡,如同風中殘燭,邊緣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就是現在!斬其邪眼!”黑風強忍劇痛,眼中閃過狠厲的決絕!他知道楊賜已是強弩之末,此刻是唯一的機會!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手中那柄陰冷的窄刃匕首上!
“以血飼鋒!破邪!”
匕首吸收了黑風的精血,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不再是陰寒,而是帶著一種燃燒生命本源的慘烈與鋒銳!黑風的身體如同融入陰影,化作一道近乎無形的血色流光,速度超越了極限,無視了空間,直刺那懸浮在汙血輪廓之上、光芒黯淡且布滿裂痕的怨毒血眼!
這一擊,凝聚了黑風畢生修為、燃燒精血的決死意誌!快!準!狠!目標隻有一個——徹底摧毀那枚維係墨燮存在的核心!
血眼似乎感應到了致命的威脅,猛地轉動,猩紅的光芒死死鎖定襲來的血色流光!一股絕望而瘋狂的怨毒意念爆發,下方殘存的汙血輪廓不顧一切地向上翻湧,試圖阻擋!
然而,黑風的速度太快了!燃燒生命換來的極速,讓那翻湧的汙血如同慢動作!血色流光如同燒紅的鋼針穿透薄紙,“噗”地一聲輕響,精準無比地從血眼正中央貫穿而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血眼的光芒驟然僵住。那道貫穿的裂痕迅速擴大、蔓延,如同破碎的琉璃。猩紅的光澤如同退潮般急速黯淡、熄滅。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仿佛來自九幽深淵、充滿無儘不甘與解脫的、悠長歎息,在所有人靈魂深處幽幽響起:
“嗬…終…於…”
哢嚓!
血眼徹底碎裂,化作無數暗紅色的光點,如同風中殘燼,迅速湮滅在空氣中。
下方那僅存的、虛幻的汙血輪廓發出一陣無聲的劇烈抽搐,隨即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猛地向內塌陷、收縮,最終化作一縷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黑煙,嫋嫋升起,又在空氣中迅速消散,不留一絲痕跡。
隨著血眼的崩碎和汙血輪廓的消散,彌漫在密林深處那令人窒息的陰寒怨毒氣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殆儘。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清冷的月光終於艱難地穿透了古木稀疏的縫隙,斑駁地灑落在這片如同被巨犁翻過、一片狼藉的戰場上。
死寂。
隻有劫後餘生者粗重的喘息,傷者壓抑的**,以及微風拂過斷枝殘葉的沙沙聲。
被山莊護衛護在中間的數十名彝族百姓,身上的無形枷鎖徹底崩解。他們眼中的麻木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深沉的悲痛,以及一絲重獲自由的、難以置信的恍惚。幾個婦人緊緊摟著恢複神智的孩子,壓抑的嗚咽聲低低響起,飽含著劫後餘生的辛酸。老人們佝僂著背,渾濁的老眼望著這片曾經是家園、如今已成廢墟的土地,無聲地淌下淚水。
璃玥小小的身體晃了晃,肩頭那枚銀白狼瞳印記的光芒如同耗儘燈油的燭火,緩緩黯淡下去,灼熱的痛感也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深深的疲憊。她看著血眼崩碎的方向,看著那些哭泣的彝族百姓,又看向倒在不遠處、掙紮著想要爬起的楊賜,小嘴一癟,大顆大顆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
“大哥!”她掙脫護衛的攙扶,踉蹌著撲向楊賜。
阿熒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手腕上的鎮靈符索光芒早已熄滅。她看著墨石倒斃的、焦黑空洞的軀體,又看看消散的血霧,最後目光落在撲向楊賜的璃玥身上。那雙酷似璃玥的眼眸裡,充滿了巨大的悲傷,也有一絲大仇得報的茫然和解脫。她默默地走到墨石身邊,小小的身體蜷縮下來,依偎在墨石冰冷的臂膀旁,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如同嗚咽般的哀鳴。
黑風保持著擲出匕首的姿勢,半跪在地。他臉色灰敗,氣息微弱到了極點,那口精血幾乎耗儘了他殘存的生命力。他看著消散的血眼,看著複蘇的百姓,又看看重傷的楊賜和哭泣的璃玥,緊繃的心弦終於鬆懈,一股無法抗拒的疲憊和黑暗瞬間將他吞沒,身體一歪,昏死過去。
楊賜在璃玥的攙扶下,艱難地坐起身。他抹去嘴角的血跡,環顧這片慘烈的戰場,目光最終落在那片血眼崩碎、汙血輪廓消散的空地上。那裡,除了戰鬥的痕跡,什麼也沒有留下。墨燮祭司積攢千年的怨魂,那枚邪惡的血眼,似乎已徹底的煙消雲散。
他環視了一眼四周,幸存的彝族百姓如驚弓之鳥蜷縮一處,眼中儘是劫後餘生的茫然。一位須發皆白、臉上刻滿歲月溝壑的老丈顫巍巍走來,枯瘦的手掌撫摸著焦黑的土地,渾濁的老淚滴落在冒著青煙的腐葉上。
“多謝恩公...替彝族寨除了這千年禍根...”老丈的聲音沙啞如磨砂,帶著彝語特有的腔調,“隻是想不到,墨燮大祭司他...竟真的化作那般模樣...”
楊賜強提一口真氣壓下翻湧的氣血,歎聲道:“老丈可知這邪物的來曆?我觀那血眼怨力滔天,絕非尋常妖物,其中似有無數冤魂哀嚎...”
老丈聞言渾身一顫,眼中浮現深切的恐懼與悲涼。他示意兩個年輕彝人將自己扶起,眾人蹣跚行至一處斷壁殘垣旁坐下。
一人乖巧地取來水囊,清冽的山泉暫緩了喉間血腥。
“那是三百年前的往事了...”
老丈望著逐漸散去的血霧,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墨燮大祭司本是吾族百年難遇的智者,通曉星辰運轉、山川地脈。那時漢人官兵圍剿彝山,欲奪我族守護的‘月魂玉’...”
他乾枯的手指在泥土上劃出扭曲的圖案:“大祭司為保全族,在祖祭壇行禁術‘彝俗噬天’,以自身精血為引,召喚彝神之力。誰知祭壇下的古戰場怨氣太盛,法術反噬...待族人趕到時,隻見大祭司雙目流血,狂笑著將月魂玉塞進空洞的眼眶...”
璃玥突然捂住心口,肩頭狼瞳印記微微發燙。楊賜敏銳地察覺到異樣:“玥兒?”
“大哥...我好像看見...”小女孩臉色蒼白,“無數鐵甲士兵在火海中慘叫...一個披著狼皮的老者站在祭壇上,把發光的玉石按進流血的眼窩裡,然後那位老者,就遭到無數的冤魂纏身...”
老丈駭然盯著璃玥:“這女娃竟能通靈往事?!”他猛地壓低聲音:“當年大祭司確實將月魂玉嵌入右眼,那玉乃天外隕鐵所鑄,能吸納魂魄。怨氣與神玉在他體內衝撞,右眼化作赤紅,左眼卻保持清明——這便是‘血眼睛’的由來!”
楊賜若有所思:“所以血眼實為神玉與怨氣的結合體?那為何...”
“因愛成狂啊...”老丈突然老淚縱橫,“大祭司清醒時命族人殺他,可誰忍下手?他趁清醒自封於祭壇,誰知漢軍統帥得知神玉異變,竟派人掘墳取寶...”老人拳頭攥得發白,“那些賊人破棺時,大祭司突然蘇醒,右眼血光暴漲,將整支軍隊吸成乾屍——自此徹底墮入魔道,徘徊在祖祭壇周邊,吞噬一切生靈...”
正當眾人沉浸在悲壯往事時,楊賜突然劇烈咳嗽,黑血自指縫滲出。璃玥慌忙運起微薄真氣疏導,卻覺大哥體內真氣亂如沸鼎——血眼雖滅,其詛咒之力已侵入五臟六腑。
“必須立即救治!”老丈見狀駭然,急忙召來幸存彝人,“抬恩公下山!彝族寨巫雲或有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