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眾人驚魂甫定,看著傲立場中、僅憑一麵之威便嚇退群匪的楊賜,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感激。
這時,花轎簾子被掀開,在新娘張婉兒的攙扶下,一位衣著華貴、氣質雍容的老夫人一一張婉兒的母親,張毓秀走了下來。
老夫人雖臉色發白,但儀態不失,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楊賜麵前,便要躬身行禮:“老身張氏,攜小女婉兒,多謝恩公救命大恩!若非恩公,我張家今日恐遭滅頂之災!恩公在上,請受老身一拜!”
楊賜側身避過,伸手虛扶:“老夫人不必多禮,你們也幫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新娘張婉兒也盈盈一福,聲音雖微顫卻清晰婉轉:“婉兒多謝恩公搭救之恩。”她偷偷抬眼看向楊賜,隻見對方麵容冷峻,卻自有一股浩然正氣,令人心折,少女芳心不由得怦然一動,臉頰微紅。
老夫人涕零交加,再三拜謝,並誠摯邀請道:“恩公氣度非凡,必非池中之物。此番大恩,張家無以為報。恩公若是也要前往京城,若不嫌棄,請務必與我等同行,也讓老身略儘地主之誼,到了京城,定要重謝恩公!”
楊賜略一沉吟,他本欲低調行事,但想到此行目標亦是京城的必經之道,雖然多費了些時日,距離清河鎮多了些距離,但總算徹底甩脫了身後那如影隨形的追蹤感。
“如此,便叨擾了。”
有了楊賜的“護送”,接下來的路程變得異常順利。或許是劉洪逃回黑風寨後描述了楊賜的可怕,再無任何宵小敢前來騷擾。
璃玥、墨石和阿瑩依舊偽裝成仆役丫鬟,混在隊伍中,有驚無險。
十數日後,巍峨的帝都城牆終於映入眼簾。車馬轔轔,人流如織,一派繁華盛世景象。
入了城,張家早已安排好了寬敞的彆院落腳。張老夫人再次鄭重向楊賜道謝,並送上豐厚的金銀作為酬謝,楊賜隻取了些許盤纏,其餘堅辭不受。
張婉兒對這位神秘而強大的恩公愈發好奇與傾慕,在母親的首肯下,再次向楊賜發出邀請:“恩公,三日後便是婉兒出閣之期,夫家將在府中設宴。恩公若得閒暇,萬望賞光蒞臨。”
楊賜欲想推辭,可挨不住璃玥那份盼望的小眼睛,這兩日來,璃玥跟張婉兒的關係就差姐妹相稱了,便拱手道:“恭喜小姐。屆時楊某若得空,定當前往叨擾。”
三日後,華燈初上。
吏部侍郎公子府邸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熱鬨非凡。
楊賜如約而至,他隻帶了璃玥一同前來,讓墨石和阿瑩留在彆院看守那至關重要的焦尾琴。璃玥換上了一身乾淨的新衣,梳著雙丫髻,雖依舊難掩病弱之氣,但清澈的眼眸和精致的麵容,在燈火映照下顯得格外靈秀可愛,安靜地跟在楊賜身邊,好奇地打量著這從未見過的繁華場麵。
楊賜氣質不凡,雖隻著一身素淨青衫,卻瞬間吸引了不少目光。很快便有相熟的張家之人迎上來,將他引至貴賓席。新郎名為李辰,乃吏部侍郎之子,風度翩翩,聽聞嶽家途中驚險,全賴這位楊義士出手相救,對楊賜更是格外感激與敬重,親自過來敬酒致謝。
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絡。李辰與楊賜相談甚歡,發現這位義士不僅武功高強,談吐見識亦是不凡,對時局、武道乃至一些玄異之事均有獨到見解,絕非尋常武夫,心中更是欽佩。
待到賓客稍稀,李辰將楊賜請至一旁靜室品茗。屏退左右後,李辰臉上的笑容漸漸被一抹濃重的憂慮所取代。
他起身,對著楊賜深深一揖。
楊賜眉梢微挑:“李公子這是何意?”
李辰歎息一聲,聲音壓得極低:“楊兄,實不相瞞,小弟有一事相求,此事關乎國本,亦牽連甚廣,凶險異常,本不該勞煩楊兄。但觀楊兄非常人,且俠肝義膽,小弟實無他法,隻能冒昧開口。”
楊賜神色不變:“公子請講。”
李辰麵色凝重,低聲道:“楊兄可知,近來宮中…出了大事。”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陛下…陛下他已近一月未曾臨朝了!”
楊賜目光一凝:“哦?陛下龍體欠安?”
李辰搖頭,聲音更低:“非是尋常疾患。據宮中極少數的知情人秘傳,陛下…陛下很可能是…中了邪祟!”
“中邪?”楊賜眼中精光一閃。
“正是!”李辰重重點頭,“據說陛下月前於宮中夜宴後,便一病不起,起初隻是精神萎靡,後來竟時常胡言亂語,狀若癲狂,有時又昏睡不醒,禦醫束手無策。更有甚者…侍奉的宮人偶爾聽到陛下寢殿中傳出…非人之聲!且有陰風陣陣,燭火難明!宮中私下皆傳,是有妖邪作祟,侵擾聖體!”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家父身為朝廷重臣,憂心如焚。曾暗中請過幾位有道行的法師入宮查看,皆是無功而返,甚至有一人出來後便瘋癲了!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幾位皇子年幼,太後垂簾,外戚與權臣各懷心思,若陛下長久不愈,恐生大變故!”
李辰看向楊賜,眼神懇切:“楊兄身手不凡,氣度恢弘,更難得的是,令妹…”他看了一眼安靜坐在一旁、眼神清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璃玥,“…似乎亦非常人。小弟冒昧猜想,楊兄或許有應對此類…異事之法?故鬥膽懇請楊兄,能否設法入宮一探?若能解救陛下,非但天下蒼生之幸,亦是曠世奇功!我李家乃至張氏一族,必傾儘全力報答楊兄!”
楊賜沉默片刻。皇帝中邪,宮闈秘聞,此事牽扯極大,凶險莫測。但另一方麵,這或許也是一個契機,一個能接觸到最高權力、甚至可能找到化解璃玥身上隱患所需的資源或信息的契機。
他看了一眼璃玥,小丫頭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肩頭那枚銀白狼瞳印記在宮燈下仿佛微不可查地流轉過一絲光華。
“此事,楊某需斟酌。”楊賜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拒絕,“宮中規矩森嚴,如何入宮?以何名目?皆需從長計議。”
李辰見楊賜並未一口回絕,頓時看到希望,連忙道:“這個不難!家父可設法安排,便以薦舉奇人異士為陛下診治為名。隻是…宮禁重重,邪祟詭異,其中風險…”
“風險楊某自知。”楊賜打斷他,站起身,“三日後,給我答複。”
說完,他牽起璃玥,告辭離去。
回到彆院,楊賜將宮中之事告知了墨石與阿瑩。
阿瑩抱緊了焦尾琴,小聲道:“宮裡…確實感覺到好可怕…有很多…哭著的影子…”
璃玥也輕輕拉住楊賜的衣角:“大哥,那個皇帝伯伯…好像被很黑很冷的東西纏住了…我好像能‘看’到一點點…”
楊賜目光掃過眾人,最終下定決心:“無論如何,皇宮必須去一趟。不僅是為了探查此事,或許也能找到關於玥兒體質或那噬魂鏡的一些線索。鑒於此行凶險,墨石、阿瑩在外策應便可,我帶玥兒進宮。”
兩日後,經由吏部侍郎李大人暗中運作,一切安排妥當。楊賜被冠以“海外方士”的名頭,而璃玥則作為他的“靈瞳”弟子,墨石與阿瑩則被暫時安置在宮外一處隱秘的聯絡點,焦尾琴亦留在此處,以防宮禁森嚴,法器難入。
穿過重重宮闕,森嚴的守衛和繁複的禮儀無不彰顯著皇權的至高無上。越是靠近皇帝寢宮——養心殿,氣氛便越發凝重壓抑。宮人們步履匆匆,麵色惶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如同焚香卻又夾雜著一絲腐朽的怪異氣息。
李大人親自引路,神色緊張,低聲對楊賜道:“楊先生,一切就拜托了!切記,殿內除了太後信得過的總管大太監趙高外,其餘人等皆不可輕信。”
養心殿外,侍衛林立,目光銳利。通報之後,沉重的殿門緩緩開啟,一股更加濃鬱、令人窒息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其中混雜著藥味、檀香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什麼東西正在緩慢腐爛的腥甜味。
殿內光線昏暗,即使白日也點著大量的蠟燭和宮燈,但光線卻似乎無法完全驅散深處的黑暗,反而投下幢幢鬼影。帷幕低垂,隨風輕微擺動,如同隱伏的鬼魅。
一個麵白無須、眼神精明中帶著深深憂慮的老太監迎了上來,正是總管太監趙高。他仔細打量了楊賜和璃玥一番,尤其是多看了幾眼璃玥那雙過於清澈的眼睛,然後尖著嗓子低聲道:“先生請隨咱家來,陛下剛服過藥,此刻或許清醒些。”
內殿更是昏暗,龍榻之上,隱約可見一個形容枯槁的身影躺在錦被之中,正是皇帝子嬰。他麵色灰敗,眼眶深陷,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偶爾,他會突然睜開雙眼,但那瞳孔中卻是一片渾濁與空洞,甚至閃過一絲詭異的綠芒,喉嚨裡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身體也不自然地抽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