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璃玥那難得一見的、屬於孩童的快樂神情,子嬰和楊賜相視一笑,暖閣內的氣氛也變得輕鬆緩和起來。
然而,在這片祥和之下,暗流依舊洶湧。逐狼山莊的威脅並未解除,醜無痕的野心也不會因此停止。皇宮雖深,卻也並非絕對的安全港。璃玥公主的身份曝光,必將引來各方勢力的關注和算計。
接下來的幾日,皇宮表麵恢複了往日的秩序與平靜。
皇帝子嬰在禦醫的精心調理下,身體逐漸好轉,已能開始處理一些簡單的政務。關於養心殿的變故,對外隻宣稱是陛下積勞成疾,突發急症,現已無恙。國師徐翔則被暫時秘密關押,嚴加審訊,力求挖出他與逐狼山莊勾結的所有細節。
璃玥被正式安置在離皇帝寢宮不遠的“靈犀宮”中。子嬰親自賜下封號——“靈玥公主”,以示對先帝靈妃的追思,也明確了璃玥尊貴的身份。宮中添了不少宮女太監伺候,規格待遇皆按長公主儀製。
劉伴伴被指派為靈犀宮的總管太監,他幾乎是傾注了全部心血來照顧這位失而複得的小公主,事無巨細,親自過問,仿佛要將對靈妃娘娘的愧疚與思念,全都補償在璃玥身上。
璃玥起初對這一切感到無比陌生和拘謹。華麗的宮殿、繁複的禮節、成群伺候的陌生人,都讓她無所適從。她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殿內,要麼望著窗外的飛鳥出神,要麼就是擺弄楊賜悄悄帶給她的、民間的小玩意兒——一隻草編的蚱蜢,一個彩繪的泥人,這些簡單的東西反而能讓她露出真心的笑容。
楊賜被皇帝特許留在宮中養傷,並被授了一個“宮廷侍衛教習”的虛職,方便他自由出入宮廷,實則是對他的一種保護和挽留。他的傷勢在禦醫和自身功力的調理下,恢複得很快。他時常去靈犀宮看望璃玥,教她一些簡單的呼吸吐納之法,幫助她平複心緒,控製體內偶爾還會躁動的力量,也會給她講些江湖上的趣事,舒緩她的思鄉之情。
隻有在楊賜麵前,璃玥才會徹底放鬆下來,嘰嘰喳喳地說著宮裡看到的新鮮事,哪個小宮女摔了一跤,禦花園的池子裡多了幾尾漂亮的錦鯉……看著她漸漸褪去驚惶,露出屬於她這個年齡應有的些許活潑,楊賜心中也略感欣慰。
這一日,天氣晴好,子嬰處理完政務,興致頗高,便邀楊賜一同遊覽禦花園,並特意命人去靈犀宮接來了璃玥。
皇帝出行,儀仗雖已從簡,但依舊規模不小。前後有侍衛開道清場,宮女太監隨行伺候。
禦花園內,果然景色非凡。時值春夏之交,奇花異草競相開放,姹紫嫣紅,香氣馥鬱。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布置得巧奪天工,一步一景,極具匠心。遠處太液池波光粼粼,幾隻天鵝優雅地遊弋其間。
璃玥今日穿了一身淺粉色的宮裝,襯得小臉愈發瑩白。她跟在子嬰和楊賜身邊,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瑰麗景象,大眼睛裡充滿了驚歎和好奇。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空氣中彌漫著花草的清香,讓她暫時忘卻了煩惱,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淺淺的弧度,像一隻飛出籠子的小鳥,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感受著這片刻的安寧與美好。
子嬰看著璃玥快樂的樣子,心情也愉悅起來,親自為她介紹著園中的景致和花卉來曆,言語間頗有些兄長的溫和。楊賜跟在稍後一步,目光溫和地注視著璃玥,同時也保持著慣有的警惕,留意著四周。
行至一處水榭,子嬰命人備下茶點,三人臨水而坐,欣賞著池中景致。
子嬰飲了口茶,對楊賜道:“楊卿,皇城司已查到一些線索。那徐翔果然與逐狼山莊有暗中往來,通信中使用密語,提及‘大事’、‘北地之助’等詞。隻是更具體的證據,還需時日挖掘。”
楊賜點頭:“陛下英明。醜無痕此人狡猾多端,行事隱秘,必然留有後手。陛下還需小心防範。”
子嬰冷哼一聲:“跳梁小醜,若真敢覬覦社稷,朕必讓其粉身碎骨!”少年天子的銳氣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他頓了頓,看向正小口吃著點心、好奇地望著池中遊魚的璃玥,語氣又柔和下來:“隻是,皇妹的身份……如今宮中已是人儘皆知。太後那邊……”他微微蹙眉,沒有再說下去。
楊賜明白皇帝的顧慮。太後的態度曖昧不明,宗室、朝臣中難免有人會利用璃玥的身世大做文章。璃玥的歸來,無疑打破了後宮乃至前朝某種微妙的平衡。
“公主殿下純善,陛下多加嗬護,明裡暗裡,總需得多費些心思。”楊賜含蓄地提醒。
“朕知道。”子嬰頷首,“朕已加派了可靠的人手護衛靈犀宮。隻是……長久之計,還需為皇妹尋一個穩妥的依靠。”他的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楊賜。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匆匆走來,在劉伴伴耳邊低語了幾句。劉伴伴麵色微變,上前幾步,低聲向子嬰稟報:“陛下,太後娘娘駕往靈犀宮,說是聽聞公主回宮,特去探望。”
子嬰和楊賜的臉色幾乎同時微微一凝。
太後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挑皇帝和楊賜都不在靈犀宮的時候去“探望”?
子嬰站起身,對璃玥溫聲道:“皇妹,太後娘娘去看你了,我們回去吧。”
璃玥雖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微妙,但感覺到氣氛似乎有些變化,乖巧地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點心。
一行人即刻起駕返回靈犀宮。
一路上,子嬰沉默不語,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霾。楊賜跟在一旁,眼神深邃。
靈犀宮外,太後鸞駕的儀仗安靜地停駐著,帶著一種無聲的威壓。宮門內,氣氛卻遠不如外麵看起來那般平靜。
當子嬰、楊賜和璃玥趕回時,太後正端坐在正殿主位之上,慢條斯理地品著茶。她身著暗紫色繡金鳳紋宮裝,頭戴珠翠,儀態萬方,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出具體年紀,唯有一雙鳳目深邃難測,透著久居深宮的威嚴與沉靜。
見到皇帝進來,太後放下茶盞,露出慈和的笑容:“皇帝來了。哀家聽聞你身子大好,又尋回了靈妃妹妹的血脈,心中歡喜,便過來瞧瞧。這便是璃玥吧?快過來讓哀家看看。”
她的語氣溫和,姿態雍容,仿佛隻是一位關心晚輩的尋常長輩。
璃玥有些怯生生地上前,依著劉伴伴事先緊急教導的禮儀,笨拙地行禮:“璃玥……參見太後娘娘。”
“好孩子,快起來。”太後親自虛扶了一下,目光落在璃玥臉上,細細端詳,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捉摸的情緒,似是感慨,又似是彆的什麼,“像,真是像極了靈妃妹妹當年的模樣……可憐見的,在外頭必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她拉過璃玥的手,輕輕拍著,語氣愈發慈愛:“如今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以後這就是你的家,有皇帝和哀家為你做主,再沒人能欺負你了。”
子嬰見狀,心下稍安,也笑道:“母後說的是。皇妹天性純良,日後還需母後多多教導嗬護。”
太後含笑點頭:“這是自然。哀家一見這孩子就覺投緣。”她話鋒看似不經意地一轉,目光依舊停留在璃玥臉上,語氣帶著關切,“隻是瞧這孩子臉色似乎還有些蒼白,氣息也弱,莫非是之前落下的病根?可讓禦醫好生瞧過了?聽說那日養心殿……這孩子似乎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她提及養心殿,語氣平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子嬰未作多想,順著話頭歎道:“母後有所不知,那日確實凶險。若非皇妹她……”他本想說“皇妹她身上似有一股奇異力量,關鍵時刻竟能震懾邪祟”,但話到嘴邊,覺得此事玄異,不便詳說,便改口道,“……皇妹她福大命大,與楊卿一同護駕,方才化險為夷。”
太後的鳳目微微一眯,捕捉到了皇帝那瞬間的遲疑和改口。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慈祥,拉著璃玥的手更緊了些,仿佛隻是好奇:“哦?哀家倒是聽說了一些,說是當時情況危急,玥兒似乎……嗯,與平常有些不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力氣也大了許多?可有此事?莫非是受了什麼刺激,或是……身上帶了什麼特彆的物件護體?若真有這樣的寶物,也好讓皇帝放心,免得日後……”
她的話語輕柔,如同春風拂麵,卻像一根根細針,精準地刺向那不可言說的秘密。璃玥被她問得有些發懵,小臉更白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一噬魂鏡所在,眼神慌亂地看向楊賜。
子嬰聽得太後如此描述,臉色微微一變。他當時雖意識模糊,但並非全無印象,璃玥那一刻的變化確實詭異非常,絕非尋常。被太後這般挑明,他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疑慮和寒意,目光也下意識地看向璃玥。
殿內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