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萬如引著謝珍和戴纓上前見禮。
陸老夫人笑著點頭,招手讓謝珍上前,拉著手端看幾眼:“謝家夫人好福氣,教養出一對好兒女。”說著看向身邊,戲說道,“怪道我家婉丫頭三句有兩句就是你家的。”
“你家的”指的誰?在場之人都明白,偏陸老夫人拉著謝珍的手,謝珍便以為說的是她,高興之餘生出得意,自己把自己更加高看一等。
這時從旁插出一道嬌嗔:“看祖母說的,珍兒的歲數同我差不了多少,小姊妹們有說不完的話兒,自是惦記著。”
一語畢,屋子裡響起笑聲。
“快,彆站著了,引謝家夫人入座。”
陸老夫人發了話,下人們引戴萬如坐下,戴萬如一再謝過,方告了座。
從始至終,戴纓垂著頸兒,聽她們說笑,她能覺察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不止一道,四麵八方來的。
這時,陸老夫人的聲音再度響起,朝她而來:“這個丫頭就是……”
戴萬如趕忙解釋:“回老夫人的話,她是我娘家的侄女兒,自平穀來,到我家住些時。”
陸老夫人放開謝珍的手,轉而招手讓戴纓上前:“你叫什麼?”
戴纓福身道:“回老夫人,小女姓戴,單名一個纓,年歲十九,家中排行老大。”
“好,好,抬起頭來我瞧瞧。”
戴纓抬起眼,也就是抬眼的一瞬,把屋中看了個大概。
上首坐著一名華貴老婦人,雖稱陸老夫人,實際看起來並不年邁,鬢發摻著一點銀白,精神矍鑠。
她的身後侍立著兩名錦衣仆婦,左右兩邊各坐著一名年輕少女。其中一人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格外筆直,除了陸婉兒不會是彆人。
陸老夫人將戴纓拉到身邊,細細打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聽說平穀水土養人,看來不假,這丫頭竟把咱家的幾個都比下去了。”
眾人笑著應和:“平穀水土再養人也比不上跟在老夫人身邊養人。”
這話既承奉了陸老夫人,又變相誇了陸婉兒,以及承歡在陸老夫人身邊的小娘子們。
一旁的陸婉兒偎到陸老夫人身側,嗔道:“祖母眼裡隻有這位戴娘子,沒我們幾個孫兒了。”
陸老夫人笑說道:“你們聽聽,這是怨我沒誇她呢。”
正在眾人說笑時,陸老夫人右手邊的另一少女走到戴纓跟前,往戴纓麵上看去,說道:“怪道老夫人這般喜歡,我看著也喜歡得了不得,竟像是雪凝出來的人兒。”
戴纓不知這女子是誰,前世,自打她成了謝容的妾室,居於深閨,幾乎再沒踏出過府門,對方寸之地以外的事知之甚少。
這時,陸婉兒也走了過來,執起戴纓的手,問道:“你比我大幾歲,我喚你姐姐,可好?”
戴纓回看向陸婉兒,看著她那張“天真無害”的臉,冷卻的記憶再度燃起,讓她無法控製的白了臉。
那些人捏著她的鼻,將她的頭發揪扯,頭皮像要撕裂一般,她的臉被迫仰起,手腳被死死壓住,腥濃的黑色藥汁灌滿口鼻。
在那一刻,她不覺得自己是人,人不會被這樣對待,屈辱、無力讓她看清了,自己在她們眼裡是可以被隨意對待的家畜。
因為她是妾!
她保不住自己,保不住腹中的孩兒。
戴纓從遙遠的記憶中強行抽離,把淹漫喉頭的恨壓下,露出笑來:“不敢當小娘子一聲姐姐,叫我纓娘便好。”
陸婉兒眼中含笑,嘴角更是帶著笑,拉著戴纓坐到陸老夫人身側,反把謝珍丟在一邊。
眾人坐下,開始絮絮說著閒說。
說了一會兒,不知陸家哪一房起了頭,問道:“戴小娘子年歲十九,不知可有婚配?”
戴纓心道,終於來了。
不及她答話,戴萬如搶話道:“前些年我那嫂子得了一場病,走了,她守了三年孝期,把年紀拖大了,未曾有婚配呢。”
戴萬如以為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誰知話音落下,陸家女眷根本不接話,麵上似笑非笑,各自拿起盞,悠悠品茶。
戴萬如有些忐忑,像是所有人都在看戲,明知戲台上是個假,也樂得看表演。
謝珍雖說不機敏,這會兒也感覺到氣氛不對,僵坐在她母親身邊,背後起了汗。隔斷外的謝家父子自然把裡麵的話聽得清楚。
戴纓心中冷笑,陸府是什麼人家,豈是一兩句話能糊弄的,婚約一事,人家早探得清清楚楚,豈是由你隨口說。
人家那樣高的門第,邀你來,你卻口出不實,彆人沒打你出去算是好的,竟還想著欺瞞。
陸婉兒眼看不對,晃了晃陸老夫人的胳膊:“祖母——”
陸老夫人暗歎一息,她是真看不上謝家,要不是先前發生過一些事……再加上謝容那孩子才氣不俗,婉兒這丫頭又執拗。
她是不會出麵的。
雖說婉兒這丫頭同她沒有血緣,可也是她看著長大。
陸老夫人側過頭,看向戴纓,和聲問道:“丫頭,你姑母怕是知道得不清楚,你同我說說,家中可有為你婚配?”
婚姻之事不可兒戲,謝家若是為了攀附而罔顧婚約,這種人家絕不可結親,問清楚了,好叫婉丫頭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