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也許不是。”
林行舟反問道:“女俠從海外回來,是想彌補當年的遺憾,重新嫁給你的……師兄嗎?”
說這話時,他心中當真無比酸澀。
太薇搖搖頭,淡淡道:“師兄早已有喜歡的人,我這次回來,隻是因為想回來,嫁人這種事,我從未想過。”
她也從未後悔過當年的選擇。
此心唯劍,即便是喜歡上了某個人,也絕不會去相夫教子,傳宗接代,那並不是她的追求。
師兄對她而言,不過是個特彆的過客罷了。
林行舟心中鬆了一口氣,暗自歡喜,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嗬嗬,也不知道她的師兄是何等眼瞎,連這樣風采過人的女子都看不上,正好便宜了他。
“女俠,其實你那種思念,也未必就是喜歡,比如——”
突然,太薇停下了腳步,眸光霎時間變得淩厲,修長如玉的手指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天地間的風好像一下子靜止了,幾片落葉飄下,卻在半空中便被無形的劍氣斬成齏粉,散於無形。
林行舟三人頓時覺得渾身僵硬,仿佛被千萬把利劍指著,每一寸肌膚都感受到了那淩厲的劍意。
之前太薇一劍破甲八十六時,因為相隔甚遠,他們雖然驚為天人,卻沒有這般直觀的感受,如今才算是知道厲害。
僅僅是那逸散的一絲劍意,就讓人如墜冰窟,寒芒在背。
林行舟毫不懷疑,對方隻要拔劍,自己的腦袋就會搬家。
“女……女俠,就算你不同意我的話,也不用——”
“閉嘴。”
太薇聲音淡漠,道:“軍營裡有血腥味,非常重的血腥味。”
三人對視一眼,而後同時提起了戒備,小心朝著軍營走去。
進入營中,他們頓感頭皮發麻。
隻見裡麵不僅見不到一個活著的士兵,而且滿地都是破碎的鎧甲和兵刃,更恐怖的,是那淋淋血肉,淩亂地堆在地上。
東邊一隻胳膊,西邊一條腿……
腳下一響。
林行舟麵色發綠,原來他不小心踩爆了一顆眼珠,汁液橫飛,腥臭無比。
饒是他們三人都是久經江湖見慣殺伐的好漢,此刻也生出一股想要嘔吐的惡心感,臉上發黑,走起路來提心吊膽。
唯有太薇鎮定自若,靜靜行走於這人間煉獄之中,眸光銳利。
她正在和一顆頭顱對視著,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腦袋,五官很俊朗,隻是此刻死不瞑目,眼中充滿了驚駭,仿佛看到了什麼令人極度恐懼的東西。
“他很害怕,從脖頸上的傷口來看,似乎是被什麼猛獸給咬斷了身子。”
太薇分析道。
林行舟難以置信道:“有什麼猛獸,能夠把人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部咬斷?”
出身少林的真定和尚念了一聲佛號,道:“或許……是妖。”
一定這話,林行舟麵色大變。
他們這些習武之人,即便麵對訓練有素的突厥士兵,也能以一敵十,但若是麵對那些詭異的妖物……
在大唐還沒有布下周天星鬥大陣,驅走妖魔之前,他們這些江湖人士,聽說哪裡有妖,那都得繞著走。
哪怕隻是一個小妖。
“奇怪,軍營裡怎麼會有這樣的小沼澤?而且……好臭!”
隻見軍營中零零散散分布著一些小沼澤,腐臭無比,林行舟三人隻是遠遠聞到,就有種頭暈惡心的感覺。
咕嚕……
沼澤還在冒泡。
“太薇女俠,你出身道門,可知道什麼妖怪能夠製造沼澤?”
狂刀申屠雄早已拔出了他的大砍刀,刀鋒上有著一絲洗不掉的血色,那是殺人太多留下的,煞氣暗藏,對尋常妖鬼都有不錯的克製效果。
他早年曾做過將軍,一手三十六路潑風刀法凶悍無比,殺賊無數。
太薇認真想了想,道:“一處軍營,少說也有千人駐紮,而且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結成戰陣後,殺伐之氣足以克製陰神境的大妖,卻依舊是這般下場,可見那妖物可能是陽神境。”
陽神境!
聽到這三個字,林行舟三人臉都嚇白了,就連煞氣騰騰的申屠雄也有些發冷。
對他們這些江湖人士來說,陰神境就已經是個傳說,陽神境,那便是陸地神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頂人物!
要知道連大唐國師李道玄也才隻是陽神境。
太薇繼續分析道:“陽神大妖,還能製造沼澤,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上古時的傳說妖物。”
“什麼妖物?”
太薇眸光一凝,吐出了兩個字。
“相柳。”
相柳,乃是上古之時威名赫赫的大妖,《山海經·海外北經》稱其“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儘成澤國”。
傳說它是水神共工的手下,體型巨大,殘暴無比,可以同時在九座山上覓食!
大禹治水時,它便發大洪水阻止,於是大禹以神力將其斬殺,卻發現它的血液腥臭,流淌過的土地五穀不生,彌留時流出的口水更是形成了巨大的毒液沼澤!
大禹三次填平沼澤卻三次塌陷,隻好開辟為池,並在那裡修建高台來祭拜諸神。
林行舟搖頭道:“女俠,相柳都被大禹給斬殺了,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在這裡?”
其他兩人也點頭。
太薇淡淡道:“我也希望那妖獸不是相柳,否則的話……”
她低頭往下腳下的大地,說出了一句讓三人毛骨悚然的話。
“據記載,相柳在吃飽之後,往往並不會立刻離開,而是鑽入地下休息,等待下一次獵食。”
一瞬間,三人隻覺得心臟短暫地停了一下。
“其實要驗證是不是相柳,也很簡單。”
太薇從地上撿起一根長槍,道:“相柳在休息時,最忌諱被打擾,你們三個,躲遠一些,藏好。”
林行舟三人麵麵相覷。
“女俠,你這是要做什麼?”
太薇沒有回答,而是眼中劍芒一閃,手中的長槍上頓時繚繞著一道道無形的劍意,宛如一柄開山裂石的神劍!
轟!
長槍猛地向下一刺,堅硬的土地在槍尖下好似豆腐一般,隨著一聲轟鳴,那長槍已鑽入了地下,裂土碎石,無堅不摧。
好似一根鋼針垂直掉入了嫩豆腐中。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在地下五十丈的時候,長槍終於停了下來。
不是因為劍意散儘,而是撞在了一塊比玄鐵還要堅硬的東西上,先是槍尖變為碎片,而後是蠟木製成的槍杆寸寸裂開,化為齏粉。
隻有那股無形的劍意還在,形散而神不散,狠狠刺在了那堅硬之處。
吼!
下一刻,蒼茫大地中,想起了一道驚怒交加的吼聲,而後腳下的大地開始生出裂痕,宛如地龍翻身,山川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