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澈，寒意尚濃，巨大的中央演武場卻早已被人聲與靈火符的光芒煮沸。來自外門各處的弟子們如同潮水般湧來，擠占了每一寸可供立足的石階與空地。汗味、塵土味、劣質法器的金屬腥氣，以及一種無形卻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競爭躁動，混雜在清冷的晨風中。
王多寶混在人群邊緣，感覺自己像是一葉被拋入怒濤的扁舟。他強行壓下胸腔間因緊張和虛弱帶來的悸動，目光儘可能平靜地掃過這片喧囂的角鬥場。身旁，錢滿倉正神經質地搓著手，嘴裡喋喋不休。
“看見沒？東邊那個穿藍衫的，器堂的李響，練氣三層巔峰，一手控火訣據說能熔鐵汁！還有那邊那個瘦高個，丹草閣的，彆看他瘦，據說身家豐厚，嗑藥都能嗑贏一場……媽的，怎麼看起來個個都不好惹？”錢滿倉的小眼睛飛速逡巡，既像是在評估對手，又像是在尋覓潛在的“客戶”，職業習慣深入骨髓。
王多寶沒有應聲，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感受自身狀態和觀察環境上。巨大的青罡石擂台如同巨獸匍匐，上麵斑駁的刻痕與暗沉血跡無聲地散發著寒意。北方那座空置的觀禮台，像是一個沉默的審判席。
石大錘站在他們身後，如同一尊突然闖入鶴群的鐵犀，龐大的身軀引來不少側目。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粗糙的大手不安地捏著衣角，甕聲甕氣地低語：“王師弟，這裡人……也太多了。”他下意識地向前挪了半步，用自己寬闊的背脊為王多寶擋住了一些擠撞。
“人多才好，水渾才好摸魚。”錢滿倉搶白道，隨即又苦了臉，“就怕魚沒摸到，先被鯊魚啃了。”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向兩側分開，一陣低低的驚呼聲浪潮般掠過。
“是趙毅師兄！”
隻見一名身著青色勁裝、身姿如鬆的青年，麵無表情地穿過人群。他步伐沉穩，氣息內斂而鋒銳，腰間佩劍雖在鞘中，卻自有一股迫人的劍意彌漫開來，讓周圍喧鬨的弟子不由自主地屏息噤聲。他所過之處，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通路。
“落霞劍趙毅……”錢滿倉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調了，“他怎麼也來了？不是說他已經半隻腳踏入內門，不屑參加這種小比了嗎？”
王多寶的目光緊緊跟隨著趙毅。此人氣息凝練，遠超周圍眾人，的確是個可怕的人物。更麻煩的是，據白小曉零碎拚湊的情報，這位趙師兄性情剛正不阿，眼裡揉不得沙子，對一切旁門左道深惡痛絕。
“他來，對我們可不是什麼好事。”王多寶低聲說，語氣凝重。
錢滿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小臉皺成了一團。
然而，麻煩總是不期而至，而且往往成雙成對。
另一側的人群也騷動起來，囂張的談笑聲毫不掩飾地傳來。張莽帶著他那幾個跟班，推開擋路的人，大搖大擺地擠了過來。他刻意鼓動著練氣三層的靈壓，雖然虛浮不穩，卻足以讓附近的底層弟子臉色發白，紛紛避讓。
“喲！這不是咱們的‘王大師’嗎？”張莽一眼就鎖定了王多寶三人，咧著嘴，露出森白的牙齒，聲音洪亮而充滿惡意，“怎麼？不算命改行打擂台了？是算到自己今天有血光之災，提前來等著應驗嗎？”
他身後的狗腿子們立刻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
“師兄，說不定人家能給自己挑個風水好的敗位！”
“我看是來自取其辱的吧！”
錢滿倉臉色瞬間慘白，下意識地就往石大錘身後縮。
石大錘則猛地踏前一步，胸膛一挺，肌肉賁張，毫不畏懼地瞪著張莽，喉嚨裡發出低沉的、警告般的咆哮：“你想乾啥？！”
張莽被石大錘的氣勢微微懾了一下，但隨即笑得更加猖狂：“傻大個，這裡沒你事！滾一邊去！不然連你一塊收拾！”他目光越過石大錘，死死盯住王多寶，壓低聲音，用隻有附近幾人能聽到的音量威脅道：“王小二，擂台拳腳無眼，你最好祈禱彆碰上老子。不然……嘿嘿。”
王多寶麵無表情，甚至懶得看張莽一眼，隻是淡淡地對石大錘和錢滿倉說：“瘋狗吠門，不必理會。留神腳下，彆踩了臟東西。”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張莽耳中。張莽臉上的橫肉猛地抽搐一下，眼神瞬間變得陰毒無比。
就在這時，一名麵色嚴肅的執事修士躍上擂台，蘊含靈力的喝聲瞬間壓下所有嘈雜：
“肅靜！”
全場驟然一靜。
“本屆外門小比，即刻開始！規則照舊：擂台比鬥，切磋為主，點到即止！嚴禁故意傷人性命，違者廢除修為，逐出宗門！都聽明白了？”
冰冷的規則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許多心懷鬼胎的人神色一凜。
“現在，抽取第一輪對陣簽位！”
一名執事弟子捧上巨大的禁製簽筒。執事修士法訣打出，筒內頓時光華亂閃，無數木簽瘋狂旋轉，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決定命運的簽筒。
錢滿倉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老天保佑，祖宗顯靈，千萬彆第一輪就碰上趙毅張莽之流，抽個軟柿子，抽個軟柿子……”
石大錘也緊張地握緊了拳頭，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王多寶緩緩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掌心木牌的粗糙觸感和微微的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