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錘背著王多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下那排破舊的外門弟子房舍走去。錢滿倉垂頭喪氣地跟在旁邊，手裡緊緊攥著那個空癟的靈石袋和那瓶唯一的戰利品——蘊氣丹，仿佛攥著的是全副身家性命。白小曉則緊張地左右張望，像隻受驚的小鹿，生怕再跳出什麼麻煩。
剛到王多寶那間四麵漏風的木屋前，還沒等他們喘口氣，一個略顯佝僂、穿著執事服飾的身影便如同幽靈般，從不遠處的陰影裡踱了出來，恰好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正是去而複返的孫長老。
他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雙手攏在袖子裡，目光慢悠悠地在昏迷的王多寶、愁眉苦臉的錢滿倉以及那空布袋上一掃而過，最後定格在錢滿倉臉上。
“嘖，看來王師侄傷得不輕啊。”孫長老嘖嘖兩聲，語氣裡聽不出多少真切的關心，反而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真是辛苦了。小比獎勵，想必已經到手了吧？”
錢滿倉心裡咯噔一下，頭皮發麻，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回…回孫長老，剛…剛領到。”
“哦？”孫長老眉毛微挑，拖長了語調，目光再次瞥向那個明顯空癟的袋子，“那……老夫之前提點的，‘飲水思源’、‘知恩圖報’的道理，想必你們也還沒忘吧？”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暗示：“這宗門裡啊，有些‘開銷’，是省不得的。有了收獲，就得懂得‘分享’，路才能走得寬，走得遠。不然……嗬嗬，下次再遇到什麼麻煩，可就難保會不會有人及時‘路過’了。”
這話裡的威脅意味，幾乎不加掩飾。
錢滿倉的臉瞬間憋得通紅，手心冒汗。他下意識地攥緊了空袋子，嘴唇囁嚅著，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靈石都沒了，拿什麼“分享”？難道要把這瓶療傷的蘊氣丹交出去？那王哥怎麼辦？
“孫…孫長老……”錢滿倉聲音發乾，帶著哭腔，“這…這個……”
“嗯？”孫長老見他支支吾吾，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那雙三角眼裡閃過一絲不悅和厲色，“怎麼？剛贏了比賽，翅膀就硬了？覺得老夫的話可以當耳旁風了？還是覺得……揣進自己兜裡的東西，就沒人能拿得走了？”
一股淡淡的、屬於築基期修士的威壓若有若無地彌漫開來，讓錢滿倉和白小曉感到呼吸一窒，臉色發白。
“不…不是的！孫長老您誤會了！”錢滿倉嚇得連連擺手，急得額頭冒汗，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是…是靈石…靈石它…”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那詭異的現象，難道說靈石自己長腿飛進王多寶身體裡還債了？這話說出來誰信？隻怕立刻就會被當成瘋子！
就在這萬分尷尬和危急的關頭，趴在石大錘背上的王多寶，仿佛被這邊的動靜驚擾，發出了一聲極其痛苦虛弱的呻吟，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又溢出一絲鮮血。
石大錘立刻緊張地托了托他，甕聲甕氣地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滿：“長老，王師弟快不行了，要吃藥。”
這話如同一聲悶雷，暫時打破了僵局。
孫長老皺了皺眉，看向王多寶那副確實隻剩半條命的慘狀，眼中的厲色稍斂。他自然不是真關心王多寶的死活，但他若此刻逼得太緊，萬一這小子真一口氣沒上來死了，那他之前的一點“投資”和“默許”可就全打水漂了。而且，人死了，他還找誰去撈好處？
更何況，這小子邪門得很，練氣一層居然能連連爆冷，還引得趙毅關注（雖然是負麵關注），或許……還真有點壓榨的潛力？
念及於此，孫長老臉上的冰霜瞬間融化，又變回了那副和藹長輩的模樣，隻是笑容裡多了幾分算計。
“哎呀，你看老夫，光顧著說話了。”他假意拍了拍額頭，語氣“懊惱”，“王師侄傷勢要緊，確是耽誤不得。這樣吧……”
他目光再次掃過錢滿倉手裡的空袋子和丹藥瓶，沉吟了片刻，仿佛做出了極大的讓步：“既然你們眼下確有難處，老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這次的‘份例’，就先記下。待王師侄傷愈，你們手頭寬裕了，再補上不遲。如何？”
他這話說得漂亮，既顯得自己寬宏大量，又將這筆賬牢牢釘死在了他們身上。
錢滿倉聞言，如蒙大赦，雖然心知這債是賴不掉了，但至少眼下危機暫時解除，他連忙點頭如搗蒜：“多謝孫長老體諒！多謝長老！等王哥好了，我們一定……一定儘快補上！”
“嗯，”孫長老滿意地點點頭，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狀似隨意地提點道：“對了，宗門礦區近來似乎缺些人手。那地方雖然艱苦，但若是肯下力氣，收獲嘛……總比在宗門裡乾耗著強。等王師侄好些了，你們不妨考慮考慮。”
他這話看似建議，實則是在暗示他們下一步的去向——彆想在宗門裡安穩待著，趕緊去給他掙靈石！
說完，他不等錢滿倉回應，便再次攏了攏袖子，意味深長地看了昏迷的王多寶一眼，轉身優哉遊哉地離開了。
直到孫長老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山道儘頭，錢滿倉才長長籲出一口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雙腿都有些發軟。
白小曉也拍著胸口，小臉煞白：“嚇…嚇死我了……”
石大錘不管這些，徑直背著王多寶進了屋，小心翼翼地將他在那張硬板床上放平。
錢滿倉看著床上氣息奄奄的王多寶，又看看手裡的空袋子和丹藥瓶，隻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堵得厲害。
拚死拚活換來一場慘勝，獎勵瞬間蒸發，還倒欠了孫長老一筆“閻王債”，更是被指明了要去那傳聞中艱苦危險的礦區賣命……
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他歎了口氣，認命地擰開丹藥瓶，倒出一顆圓潤的蘊氣丹，準備給王多寶服下。
至少，人還活著。隻要人活著，就總還有……欠債還錢的機會吧？
他有些絕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