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畫麵,從激蕩的全球風雲中,緩緩拉回。
拉回到了這片已經被世界遺忘太久的土地。
重慶。
山城的冬日,濃霧鎖江,陰冷刺骨。
戰爭的陰影,已滲透進城市的每個角落,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人們在廢墟上重建家園。
在瓦礫中尋找生機。
街邊的孩童,在殘垣斷壁間嬉戲,笑聲裡帶著不屬於那個年紀的麻木。
施粥棚前,長隊無聲,人們默默伸出破了口的碗,臉上沒有表情,眼神空洞,沒了魂兒。
活著。
僅僅是活著。
希望,是一個太過奢侈的詞。
這裡,是一座被血色海洋包圍的孤島。
在絕望中,日複一日地掙紮,看不到儘頭。
所有時空的帝王,都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們見證了美國的覺醒,德國的瘋狂,世界格局的劇變。
但最終,他們的心,還是被這片土地上無聲的苦難,給死死揪住了。
這才是最真實的戰爭。
沒有波瀾壯闊的宏大敘事,隻有千千萬萬普通人,在無儘的黑暗中,日複一日的煎熬。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再一次跌跌撞撞地衝上了街頭。
還是那個衣衫襤褸,渾身臟兮兮的報童。
但這一次,他整個人都在燃燒!
他的臉頰因極度的激動而漲得通紅。
那雙本該黯淡的眼睛裡,此刻,正迸發出駭人的光!
他揮舞著手中剛剛印出,還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報紙,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了足以刺破濃霧的呐喊!
“號外!號外!”
“美國參戰了!!”
“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對日宣戰啦——!”
這聲音,是一道旱地驚雷,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重慶上空,轟然炸響!
嗡——!
整個世界,瞬間死寂!
正在搬運木料的工人,手臂僵在了半空,沉重的木頭“哐當”一聲砸在腳邊,他卻渾然不覺。
正在攪動稀粥的婦人,大勺猛地停住,渾濁的米湯從勺邊滴落,濺起小小的漣漪。
防空洞口,一個靠著牆根曬著冬陽,眼神渾濁如死水的老人,那顆佝僂的頭顱,猛地抬了起來!
眼中爆出一道精光!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瘋狂的騷動!
“你說什麼?!”
“小東西!你再說一遍!!”
“報紙!報紙給我看看!”
人們瘋了一樣,從四麵八方湧向那個報童。
那些曾經被視作廢紙的法幣,被胡亂地塞進報童的手裡,人們顧不上找零,一把搶過報紙,攥得死死的,那是救命的解藥!
一個戴著眼鏡的教書先生,瞬間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圍住。
“先生!念!快念給我們聽聽!”
“上麵到底寫的啥?!”
不識字的人們,急得抓耳撓腮,一張張布滿風霜與愁苦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焦灼與渴望。
那教書先生扶了扶眼鏡,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已經變了調,又哭又笑,一字一頓地大聲朗讀:
“《中央日報》號外!美利堅合眾國對日宣戰!”
“羅斯福總統發表國恥演說,誓言徹底擊敗日本!”
“珍珠港遭日寇卑鄙偷襲!太平洋艦隊損失慘重!”
“黎明,就在眼前!”
一遍。
又一遍。
人們逼著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仿佛要將每個字都刻進骨頭裡。
每一個字,都燙進了他們早已冰封麻木的心臟。
“真的……是真的……”
人群中,一個中年漢子,猛地跪倒在地。
他的妻兒,都在上次大轟炸中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