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市一中的放學鈴聲準時在傍晚五點半響起,清脆的鈴聲穿過教學樓走廊,宣告著一天的課程結束。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出教室,喧鬨聲、歡笑聲、書包拉鏈開合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馬欣安靜地收拾著書包,她的動作有條不紊,與周圍喧鬨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同桌林曉瑜轉過頭來,臉上帶著期待的笑容:“欣欣,周末一起去新開的購物中心吧?聽說那裡有個超大的書店,還有奶茶店買一送一呢。”
馬欣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輕輕搖頭:“這周末得幫媽媽看店,超市最近忙不過來。”
“又看店啊?”林曉瑜撇撇嘴,“你都錯過好幾次聚會了。就不能讓你媽媽請個人幫忙嗎?”
馬欣沒有回答,隻是拉上書包拉鏈,微微一笑:“玩得開心點。我得先走了,媽媽還在等我。”
她背起略顯陳舊但乾淨整潔的書包,獨自穿過喧鬨的操場。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周圍的同學們三三兩兩,有的討論著周末計劃,有的分享著最新追的明星動態,而她隻是默默加快腳步,走向校門外那家名為“嫻惠”的小超市。
超市門上的鈴鐺隨著推門動作發出清脆聲響。店內不大,但貨架整齊,地麵潔淨,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門,在地麵上拉出長長的光影。
“媽,我來了。”馬欣將書包放在櫃台後的椅子上,熟練地係上圍裙。
張嫻從貨架後探出身來,四十歲的麵容已刻上歲月的痕跡,眼角的魚尾紋似乎在訴說著這些年的艱辛,但她的眼神依然明亮溫柔。她手裡正清點著貨架上的商品,見到女兒,臉上立刻綻放出溫暖的笑容。
“餓了嗎?冰箱裡有今天做的包子,還熱著。”張嫻邊說邊繼續手中的活計,“對了,今天進貨時我看到有新鮮草莓,給你留了一盒在冰箱最上層。”
馬欣搖搖頭,“放學時吃了點東西。”她開始整理收銀台旁的貨架,將淩亂的商品重新排列整齊。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重複,從她上小學起便是如此。同學們放學後可以去玩耍、參加興趣班、逛商場,而她的課後活動範圍永遠是這個不足五十平米的小超市。
店門上的鈴鐺再次響起,幾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嬉笑著走進來。馬欣認出那是同年級不同班的同學,其中高挑的女生叫林薇,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以家境優渥和能言善辯著稱。
“喲,馬欣,又在幫你媽媽看店啊?”林薇隨手拿起一包進口薯片,目光在貨架上掃視,語氣中帶著若有似無的優越感。
馬欣點點頭,沒有多言。她與這些同學並不熟絡,甚至可以說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們討論著最新的電子產品和名牌服飾,而她隻能想著如何幫母親多賣些商品,如何節省開支。
女生們挑選著零食,嘰嘰喳喳地聊著最近學校裡的趣事。忽然,話題轉到了剛結束的期中考試。
“聽說這次數學最後那道大題,全年級就三個人做出來了,”一個短發女生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馬欣一眼,“其中就有咱們的馬大學霸。”
林薇輕笑一聲,語氣帶著明顯的酸意:“這有什麼稀奇?人家馬欣可是班主任眼前的紅人,說不定提前拿到了題型呢。”
馬欣的身體微微一僵,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上周五放學後,她確實被數學老師叫到辦公室額外輔導了幾道難題,但那是因為她在之前的測驗中表現出色,老師認為她有潛力衝擊奧數獎項。她沒想到這竟成了彆人口中的“特殊待遇”。
“你們彆胡說,”馬欣低聲反駁,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沒有接受任何特殊輔導。”
“得了吧,”林薇撇撇嘴,眼神中閃過一絲譏誚,“我們都看見了,周五放學後你進了教師辦公室。要不是王老師給你開小灶,你怎麼可能每次數學都考滿分?”
旁邊的女生們也附和著:“就是啊,太不公平了。我們都靠自己複習,就你有老師專門輔導。”
馬欣感到一陣委屈湧上心頭。她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那些深夜裡獨自刷題的辛苦,那些放棄課外活動埋頭學習的周末,那些因為幫媽媽看店而隻能在間隙中背單詞的時刻...所有這些付出,在彆人眼中竟然變成了“特權”。
“我沒有...”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都是靠自己學的...”
“靠自己?”林薇嗤笑一聲,聲音陡然提高,“那你解釋解釋,為什麼王老師最近總是上課點名誇你?為什麼上次市級競賽名額直接給了你?”
馬欣愣住了。她沒想到這些小事都被同學們記在心裡,並且曲解成了這個樣子。數學老師確實經常在課堂上表揚她,但那是因為她總能解出最難的題目;競賽名額給她,是因為她在選拔測試中得了最高分。
但這些解釋在此時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看著麵前幾個女生譏諷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母親,發現張嫻已經停下手中的活,擔憂的望著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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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愛信不信。”馬欣轉過身,繼續整理貨架,試圖掩飾眼中的淚水。她能感覺到母親關切的目光,這讓她更加難受。
“喲,被說中了就擺臉色?”短發女生不依不饒,聲音尖刻,“不就是有個開小超市的媽媽嗎?至於這麼高高在上?”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刺中了馬欣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猛地轉身,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不準說我媽媽!”
“怎麼?許你做不許我們說?”林薇也提高了音量,帶著明顯的挑釁,“你媽不就是個開小店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
積壓已久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但更深的傷痛隨之湧上心頭。馬欣看著這些有父親嗬護的同學,想起自己永遠缺席的父親,聲音陡然尖銳:
“是!我媽是開小店的!但那又怎樣?至少她每天都在這裡陪著我!至少我知道她在哪裡!”馬欣的眼淚奪眶而出,多年來壓抑的情緒如決堤洪水般奔湧,“你們有什麼資格嘲笑我?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孤獨嗎?你們體會過從小到大都沒有父親陪伴的滋味嗎?”
女生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呆了,一時語塞。她們沒想到隨口幾句嘲諷會引發如此強烈的反應。
馬欣的情緒徹底失控,多年來的委屈和痛苦傾瀉而出:“你們都有父親來接放學,都有父親參加家長會,都有父親在你們生病時守在床邊!而我呢?我隻有媽媽和一個永遠在“海外工作”的父親!”
她轉向母親,眼中滿是痛苦和質疑:“媽!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我爸他到底去了哪裡?他到底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十幾年了,他一次都不回來看我們?到底有什麼事比我們還重要?”
張嫻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手中的記賬本“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她的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些重複了無數遍的“在海外工作”的解釋卡在喉嚨裡,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店裡的空氣凝固了。幾個女生麵麵相覷,意識到話題已經超出了她們能掌控的範圍,悄悄放下商品,溜出了超市。門鈴聲響過,店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