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燒毀比阿特拉斯幫的莊園時,他從屍體上搜集了不少現金,足夠他揮霍多年了——如果他還有多年可言。
迭戈走下越野車,腳步有些虛浮。
衰老的身體讓他每一步都頗為艱難,關節不斷發出細微的酸響。
門童看了眼他滿頭的白發和深陷的眼窩,又看了眼那輛沾滿泥濘的車。
眼神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恭敬地為他拉開門。
迭戈用嘶啞的聲音要了一間最好的套房,預付了一周的房費。
他洗了個熱水澡。
溫暖的水流衝刷著布滿褶皺和老年斑的皮膚,短暫地驅散了深入骨髓的疲憊。
水汽氳氤中,他看著自己枯枝般的手指,眼神沒有任何波動。
裹著浴袍出來時,酒店前台已將他要求的衣物送至房間。
迭戈換上新衣,開車來到當地最好的一家餐廳。
餐廳內,燈光柔和,音樂悠揚,彌漫著烤肉的香味。
他用刀叉切割著鮮嫩的牛肉,卻嘗不出太多味道。
衰老的味蕾如同他枯萎的生命,對一切刺激都變得遲鈍。
但他依舊緩慢而認真地吃著,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
餐廳裡都是些穿著體麵的男女,低聲談笑。
沒人注意到角落裡這個麵容枯槁、獨自進餐的老人。
回到酒店,迭戈拉上厚厚的窗簾,慢慢躺進柔軟的大床。
幾乎是瞬間,他就陷入了無夢的沉睡,如同死去。
晚上八點,他準時醒來。
身體依舊沉重,但精神卻異常清明。
他端著服務員送來的一盤新鮮水果,走到陽台。
皮努拉的夜景鋪陳在腳下,燈火不算璀璨,卻也有著邊陲小城特有的生機。
遠處隱約傳來音樂和模糊的人聲。
他靠在欄杆上,用小叉子慢條斯理地吃著水果。
甜美的汁液在口中蔓延,這是他今天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味道。
他知道,以自己這具垂垂老矣的身體,下一場戰鬥無論成功與否,他都必死無疑。
在人生最後的輕鬆時刻,迭戈想對自己好一點。
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食物,看最好的夜景。
這是他曾經的願望。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他現在或許應該在準備明天的考試,或者和夥伴們爭論一場無關緊要的足球賽。
父親總說,等攢夠了錢,就帶全家去坎昆度假,看看加勒比海的海灘。
母親總是笑著點頭,非常溫柔。
那些平凡卻充滿希望的日常,如今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仇恨支撐他走到這裡,也即將把他燃儘。
他忽然想到,自己才十六歲,卻好像已經過完了一生。
他甚至還沒有牽過女孩的手,沒有體會過愛情的滋味。
真遺憾。
……
晚上九點整,迭戈將最後一塊芒果送入口中,放下叉子。
他轉身回到房間,拿起車鑰匙,沒有絲毫留戀,步履蹣跚的離開酒店。
九點十一分,發動機的轟鳴在停車場響起。
九點十三分,那輛沾滿塵土的越野車,撕開夜幕,駛出酒店,向著皮努拉郊外的黑幫軍營,決絕駛去。
車窗搖下,夜風灌入,吹動迭戈雪白的發絲。
他渾濁的眼底,隻剩下冰冷而堅定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