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鎧沉重地落在地麵,震起一圈塵埃。目鏡中的紅光徹底隱去,恢複深不見底的黑。
它邁開步伐,一步步走向那堆燃燒的鋼鐵殘骸。
在殘餘槍手們驚恐的眼神下,徒手撕開滾燙變形的機艙。
將裡麵渾身焦黑、奄奄一息的埃爾·賈蓋,粗暴地拖拽出來。
沒有言語,沒有審判。
魔鎧隻是沉默地舉起沾滿血汙的金屬重拳,然後……
一拳!
又一拳!
再一拳!
沉重而緩慢地砸落下來。
骨骼碎裂聲、血肉糜爛聲……清晰的回蕩在寂靜的夜空之下。
直到腳下的屍體徹底與泥土混合,變成一團暗紅的粘稠物質後,它才終於停下。
魔鎧抬起漆黑的目鏡,冷冷掃過四周。
那些剩餘的槍手早已魂飛魄散,丟盔棄甲,驚恐萬狀地逃入叢林。
……
朝陽在地平線下積蓄著力量,將天際染成一片朦朧的魚肚白。
微光勾勒出山坡的輪廓,也照亮了靜坐於其上的黑紅鎧甲。
麵甲已然張開,露出一張蒼老無比的臉。
迭戈極其緩慢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耗儘了全身力氣。
良久,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
“複仇……你有家人嗎?”
冰冷的金屬音在他腦海深處直接響起,毫無延遲,也毫無感情:
【沒有。】
迭戈的氣息愈發微弱,“那是誰……創造了你呢?”
【主創造了我。】
魔鎧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主?”老人的眼珠微微轉動,閃過一絲困惑,“是……上帝嗎?”
【不是。】
“那是……哪位神?”
【主就是主。】
魔鎧的聲音停頓片刻,再響起時,冰冷的聲線裡,第一次帶上了難以言喻的、超出人類理解的崇敬:
【不是什麼神。是全部,是一切,是萬事萬物。】
迭戈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乾澀的喉嚨吐出疑問,“那……‘主’為什麼要創造你呢?”
【為了你。】魔鎧的聲音又恢複到慣有的冰冷:
【也為了一切陷入絕望、受儘壓迫之人。讓除了生命之外,一無所有的他們,擁有砸碎枷鎖的力量。】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讓迭戈愣在原地。
過了許久,他乾裂的嘴角才浮現出一抹虔敬的笑:
“那祂……肯定是一位……仁慈而偉大的存在。”
老人似乎得到了某個答案,緊繃的精神稍稍鬆懈。目光望向遠方,仿佛穿透了時間,回到了某個再也回不去的原點。
“複仇,我有和你說過嗎?我的父親是個警察……每天下班都會帶黃油餅乾回來……”
他的語調平緩,沒有太大的起伏,卻彌漫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溫柔。
那些平凡卻幸福的細節從乾涸的記憶之中,一點點滲出。
“母親會哼著歌補衣服……窗台上養著石竹花……開得特彆好……”
眼皮沉重地垂下,又竭力撐開,他最後一次望向那片越來越亮的天際。
“爸爸的警徽擦得很亮,放在電視機上……媽媽做的豆子湯,總是很燙,很香……”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語句逐漸破碎,變成模糊的音節。
“……複仇,”他用儘所有氣力,幾乎是在呢喃,“請向你的主……代我說聲……謝謝。”
話語消散在清晨的涼風中。
他閉上了眼睛。
頭輕輕歪向一側,那枯槁的麵容上還凝固著鬆快的笑。
仿佛這個少年,終於再次觸碰到了,記憶中黃油餅乾的甜香和豆子湯的清芳。
……
隨著迭戈生命的終結,魔鎧部件自行解離,懸浮於空。
初升的陽光恰好躍出地平線,璀璨的金芒潑灑而下,落在迭戈安詳的遺體上。
身軀在光輝中竟變得透明,繼而散作無數細微的光點,如同浮沫,流入魔鎧。
黑紅的甲胄發出一聲滿足的嗡鳴。
隨即,化為一道幽暗的流光,遁入虛空,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