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雨勢依舊綿密，天地間好像籠罩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水霧。
披著藍色雨衣的爺爺，正騎著電三輪行駛在街道上。
車鬥裡裝滿了剛采購的米麵糧油，用塑料布蓋得嚴嚴實實。
三輪車碾過路上的積水，濺起細碎的水花。
行至通往老鄧婆那片竹林的小岔路口時，爺爺下意識地放緩了車速。
他抬頭望了望天，細密的雨絲落在臉上，帶來清涼的濕意。
似乎想到什麼，他嘴角忍不住向上彎起，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
於是手上車把一擰，三輪車便拐進了青翠的竹林小道。
泥濘的小路儘頭，是老鄧婆那不起眼的小院。
爺爺距離老遠就察覺到了異樣。
不知何故，院門外的空地上，赫然擺起了一張祭台。
台上供奉著煮得金黃的整雞，用紅繩係好的五花肉，還有幾樣新鮮水果和糕點。
都被整齊地碼放在一塊展開的紅布上。
老鄧婆站在祭台前，佝僂著身子，雙手合十，嘴唇無聲嚅動，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嘎吱”一聲，爺爺將三輪車停在路邊。
他坐在車上沒下來，隔著雨簾看著這難得一見的場景，臉上的笑容幾乎要咧到耳根。
“喲！老嫂子！這天兒還下著呢，彆感冒嘍。”
他故意拔高了嗓門，毫不掩飾的調侃道：
“話說，您老在忙什麼呢？怎麼還拜上了？祭祀龍王爺啊？！”
老鄧婆聞聲，身體明顯一僵。
她緩緩放下合十的手，側過頭，渾濁的老眼狠狠剜了爺爺一眼。
緊抿的嘴角往下撇了撇，像是想罵人，但最終隻是從鼻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
爺爺的臉上的笑意愈發燦爛，卻沒有繼續出聲刺激，隻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老鄧婆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被攪亂的心緒，重新挺直了脊背，再次麵向天空，雙手恭敬地舉過頭頂，深深拜了下去。
雨水打濕了她花白的鬢角，順著皺紋蜿蜒流下，她卻渾然不覺，隻是一遍遍地躬身叩首。
爺爺坐在三輪車上，看著老鄧婆這副認真又帶著點賭氣意味的模樣，再也忍不住，爆發出洪亮的大笑。
笑聲穿透雨幕，在寂靜的竹林裡顯得格外響亮。
“哈哈哈……行，行！您老慢慢拜著，心誠則靈嘛！”
他一邊笑著，一邊用力擰動車把，調轉車頭，晃晃悠悠地駛離了竹林小道。
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整個人顯得格外得意。
祭台後的老鄧婆撇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用隻有自己能聽清的音量，忿忿地嘟噥道：
“你個凡夫俗子，懂個屁！”
……
回到家，爺爺停好車，將車鬥裡的東西搬到院內。
他摘下濕漉漉的雨衣掛到簷下，走進堂屋，桌上已擺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奶奶正端著一盤紅燒魚從廚房走出，見他回來，便說道，“回來啦？剛好吃飯。”
爺爺目光掃過飯桌，沒見到孫子的身影，“臨子呢？這都飯點了，怎麼還不下來？”
奶奶把魚放到桌上，擦了擦手，語氣帶著無奈：
“早吃過了。說是不大舒服，隨便扒拉了幾口，吃了片感冒藥，就上樓躺著了。”